“我自己的东西不能拿吗?”
“可是传达室老头在着急。”
那个人笑起来,露出白牙。
“我就是要拿走,急死他。他是个集体主义者,我偏要搞单干!”
吕芳诗觉得这人很面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站在这里,难道他要到她家里来吗?吕芳诗不想让他进去。于是她也站着不动,等他来开口说话。
他端着个坛子,一点都不显得累,倒好像有什么事要向她表白似的。可他每次一开口又咽回去了。他总是说:“你……”
吕芳诗小姐很烦躁,就开了门,那人立刻就挤进了屋。
他将骨灰坛子放在桌上,坐下来,终于说出来了:
“我是‘红楼’的员工。琼妈妈要我们团结一致。”
“怎样团结一致?”
“就是做好本职工作,四海为家。”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焦虑起来,于是端起坛子说要走了。
吕芳诗将他送出去。她看见门外有个人,手里也端着骨灰坛。那个人很面熟,她估计他也是“红楼”的员工。啊,难道他们都从京城的中心向这种地方迁移了吗?白天她晕过去时,小五说是一个“公墓”的人将她送到他家里的。
吕芳诗小姐躺在床上,回忆从前在钟乳石山洞里的那一幕。那一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独眼龙”说说笑笑地同她走进阴影里头,突然推了她一把就消失了。开始她还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钟乳石上头的点点亮光,后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啊,那种感觉!她现在的感觉很像那种感觉!琼姐的消失让她的生活变成了一团乱麻。也许她就在附近?刚才那人不是说她还在发出指示吗?从前在山洞里爬动的那个她,和现在躺在这里的这个她,哪个更真实?吕芳诗小姐想不透这种问题,但她感到她必须赶快做一件事,只有这样她才能恢复一贯的自信。她洗了个澡,简单地化了一下妆,戴上墨镜就下楼了。电梯一到达一楼她就往传达室走去。
她捧了一个骨灰坛就向外走。待传达室老头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大楼外面。老头站在门口威胁地咒骂,却并不来追她。她呢,头都不回地往前冲,她的目标是自行车棚后面的公墓。
她还没走到车棚就被人拖住了,那人手劲很大,她没法挣脱。吕芳诗小姐回头一看,是小五和女儿小牵。
“啊,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牵用闪电般的动作熟练地夺走了她手里的骨灰坛,用力摔到地上,恶狠狠地说:“要让他回不了家!”
吕芳诗在昏暗中看见那坛子四分五裂,似乎里头什么也没有。
小五嘿嘿地笑了起来。
“马上有雷雨了,你不要乱跑啊。你看——”
他指着自行车棚那里。吕芳诗看见车棚里有很多人坐在地上。
“他们是谁?”她问。
“都是‘红楼’的员工。他们想住公墓,想得倒好。可是有人不答应,早早地就将公墓的大门锁住了。”
“锁门的是谁?”
“还有谁,当然是你的琼姐。你琼姐主张人要拼搏,不要动不动就躲进那种地方。”
“正是这样。她说我们的‘红楼’是原始森林。啊,小牵!小牵!她掉到流泥井里去了!”吕芳诗凄厉地喊叫着。
小五似乎皱起了眉头,又似乎在笑。过了一会儿,他若无其事地弯下腰,捡起那个破碎成几块的骨灰坛子,揣在怀里。
“你不去救女儿,揣着这种东西干什么?”吕芳诗问他。
“这是你琼姐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虚弱了,“当年她从南方来的时候,不就是被装在这种坛子里带过来的吗?那时我在哪里?嘿,我躲在高压电线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