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热水瓶放在房间里,似乎不放心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然后离开了。
吕芳诗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就坐在沙发上发呆。有人敲门,是那个服务员又来了。她两颊泛红,显得很兴奋。
“吕小姐啊,您肯定还不知道吧?我们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么说呢?就是你们那边来的外地人在捣乱啊,不过我对他们不反感!我们经理说,他们是一股新生力量。他们虽然不来住我们的旅馆,其实也等于住了。天一黑,我,经理,还有几个中层干部,我们就去他们娱乐消费的那些地方。他们当中有些人很不一般,有感染力,这是我们经理说的。我看出来,我们经理对经营这个旅馆没兴趣了,还有我,其他人,也是一样。我们着了魔一样往那些地方跑。”
“你们从事一些什么样的活动呢?”吕芳诗问。
“嘿嘿,不过就是发疯罢了。”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似乎很不好意思,猛地往床上一倒,将她的脸藏到枕头里面。吕芳诗听见她在咯咯地笑。
“你起来,起来!”吕芳诗推着她说,“我要同你一块去搞活动。”
她立刻蹦了起来,大声问:
“真的吗?是真的吗?吕小姐您,同我们一块?经理会多么高兴啊!因为您是从那边来的。我们都知道您的事迹!”
“你知道些什么?”
“比如您失恋的事。”
“我?失恋?哈哈!”
“您等会儿下来吧。我在楼下等您。我叫小花。”
吕芳诗小姐对着镜子梳头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外面起风了,她想,会不会有在沙暴里头跳舞的场面?这名服务员(也许根本不是服务员)让她阴暗地内心变得明亮起来了。她有点紧张。她一会儿觉得应该穿高跟鞋,一会儿又觉得应该穿平底鞋。她最后还是穿上了平底鞋。
老商人T比吕芳诗先来新疆几天。T是为了享乐来这里的。他从某个渠道得到消息,知道原来的“红楼”俱乐部的员工要在新疆腹地的这个“钻石城”开展娱乐活动,甚至有黑社会介入。当时T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想道,这是属于吕芳诗小姐的活动啊,她一定会去参加的。今年一年里头,老年的衰弱使T心中的渴望更加强烈了。他是个不怕做荒唐事的人。好多年以前,他的妻子就因为他的荒唐而离开了他。他知道他的本性是改不了的。除了吕芳诗,他还同时与另外两个女子保持着联系。同女人的关系是他击退虚无感的武器。吕芳诗小姐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她那謎一样的性格,还有谜一样美丽的身体,常常能使他这衰老的躯体和思维返老还童。前不久他发了一次心脏病,末日的临近却使得他心中的欲望更为急迫了。T是那种将荒唐当优雅的人,他将自己同吕芳诗小姐的关系赋予某种光辉,让他的老年生活燃烧起来。
他在飞机上打盹时,不断地看到沙漠当中的那个朴素的石墓,石墓上停着很多灰鸽。当他醒来之际,干涩的老眼里头居然有泪。他乘坐的飞机降落时被一团黑云挟裹,差点出了事故。机舱里大乱时,T的心里却充满了幸福感。“芳诗啊芳诗!”他反复叨念这句话,他闭上老眼,全身在熊熊烈火当中燃烧。
然而安全降落了。巨大的快感令他全身瘫软,他几乎都站不起来了。他反复地问自己:“这就是美吗?”
他静悄悄地住在“春天”旅馆的顶层房间里。白天里他关着门睡觉,让服务员将食品送到房里。到了深夜,他就开始外出活动。他的精神分外好,两眼如老猫一样炯炯发光。
一直到第三天夜里,他才发现了,那一帮人住在城东的地毯厂的车间里。那是一间废弃的巨大的车间,织机都被搬空了,靠墙摆着很多简易钢丝床。看上去他们像一个流浪的群体,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床边,忧心忡忡地瞧着那些发出昏光的顶灯。T觉得好几个人都很面熟。这样的深夜里,他们为什么彻夜不眠?他眼前一亮,啊,原来是保安小桃!
小桃仰着脸,面部的肌肉很僵硬。
“小桃啊,你不认识我吗了?”他拍拍他的肩。
“您?我不知道您是谁,我全都忘光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