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五哈欠连天,牵马缓步而行,将要离开平康坊时,忽然听见远处循墙一曲那边传来喧闹声,几名提着棍棒的打手与自己擦肩而过。
“发生何事了?”程三五随便询问一旁路人。
“听说是有两个老头把一名妓女拐走了,鸨母这是派打手把人追回来。”路人摇头发笑,显然看惯了类似情形。
程三五望向循墙一曲的低矮屋舍,远没有天香阁那般富丽堂皇,能来这里拐人的老头,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家伙吧?
没有理会此等闲事,程三五回到崇仁坊的昆岗院,正好见到苏望廷与长青正在备马。
“老程,你可算回来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平康坊接你。”苏望廷上下打量,略带疑惑道:“咦?我原以为你定是满面春风,怎是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
“唉,别提了!”程三五摆摆手,原本正要诉苦,可想到阿芙的威胁言语,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怎么?那天香阁的魁娘子模样好看不?”苏望廷打趣般问道。
“好看是好看,可是招惹不起啊。”程三五揉了揉肚子:“有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后厨备了一些,我去拿。”苏望廷笑着走开,轮到长青上前,一脸看好戏的神色,阴阳怪气道:“我料想程兄身经百战,应是丛老手、风流游侠,天香阁那魁娘子纵然能教人骨枯发萎,程兄也不至于一晚上就丢了半条命吧?”
程三五掩面坐下:“我算是认栽了,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鬼精。”
长青毫不意外:“你也不想想,能在长安这种地方混出名堂的青楼女子,又岂会是平凡人物?说不定她们就背靠着某些大人物,以声色献媚是这些青楼女子最微不足道的手段,我敢料定,她们是充当各路权贵之间的掮客。”
“我哪里懂这些破讲究。”程三五连连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游仙令,发起狠来:“等你明年考中道举,我请你去一趟天香阁,一定要找回场子!”
“不去。”长青负手言道。
“为何不去?”程三五言道:“我可是听说了,这长安科举开榜之后,及
“我要是流连妓馆、沉迷声色,那这道岂不是白修了?”长青严肃道。
程三五笑了一声:“要是沉迷声色就会妨碍修道,那这道只怕真是白修了。”
“你一个粗人、俗人,当然不懂!”长青冷哼一声,微微昂首解释起来:“道门虽不像佛门那般,要人捐弃父母妻子、出家修行,然而沉湎欲河,终究是被牵扯精神。想要有所成就,还是要置身方外、处居林泉。”
“我听懂了,就是要缩在山沟沟里。”程三五反问道:“那你为啥来长安?”
“我——”长青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只得强装镇定:“我自然是来赴道举,有道籍箓书,日后行走起来也方便。”
这时苏望廷回来,端着一盆余温未散的蒸麦饭,撕成细条的肉脯夹杂其中,还浇了一勺豉酱。
程三五接过饭盆,狠狠扒了几口,嘴角沾着饭粒,对长青言道:“你都说要缩在山沟沟里了,那还要道籍作甚?官府这么闲,成天往山里查户籍?”
“比喻、比喻!那是比喻,你懂不懂?!”长青抓狂起来:“置身方外不是要一辈子缩在山林之中,而是能够随意出入红尘,并且不受尘网所羁。要是道法足够高深,当然可以不顾世人目光,但没必要惹来无谓麻烦,我这是和光同尘、处浊顺俗!”
“扯淡!”程三五说话喷出米粒,长青赶紧躲到一旁,看他晃着勺子指指点点,口中含糊道:“我看你就是舍不得权势,要去当大官!”
苏望廷赶紧劝和:“老程你吃饭就好好吃,别喷得到处都是!人家长青有志向,哪像你,就图一时爽快了事。”
程三五被说了一句,耸了耸肩埋头猛吃。倒是长青被道破心思,不由得低头自省。
苏望廷瞧了长青一眼,以他阅人之广,自然看得出长青来长安赴道举,定是想藉此为进身之阶,怀有长远心思,并非那种隐遁山林的清修之人。
程三五转眼就将一盆拌麦饭吃完,给自己倒了一碗清水漱口,然后问道:“你们这是准备去见王大首富?”
“不错,老程你也一起来。”苏望廷点头道。
“出发,我也去瞧瞧那王大首富是何等样人!”程三五饱餐一顿,萎靡尽消,立时变得兴致勃勃。
……
长安除却百八里坊,人烟最稠密之地,当属东西二市。其中西市多是来自西域的胡商开行设卖,邸店肆业鳞次栉比,所售货物偏向市井平民所需。
而由于靠近长安城东北那一片达官显贵的宅
苏望廷与王元宝相约之地,就在东市东北一隅的放生池旁。此地原本是安顿进京述职官员的客邸,王元宝相中此处能与各地官员往来,于是在寸土寸金的东市角落,造了一座临水佛寺,水榭楼台兼具精美与素雅,极是符合信佛卿贵的挑剔格调,因此引得许多官员仕女来此参拜礼佛,顺便行放生善事。
王元宝也算信佛之人,待客大多选址于袛园精舍,长安内外的佛寺尼庵,无一例外全都受过王元宝的供奉,其善名自然经由大小比丘称颂赞扬,因此还多了个“善财居士”的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