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大了起来,米白色的毛衣融入雪夜里,扑簌簌的雪落在林清许的肩膀,头发,眉眼上,冰冰凉凉的,都不会化了。
本就清泠泠的眼,在霜雪的覆盖下更是冰冷难抑。
可,林清许也不是生来就眉眼含着霜雪,清冷又疏离的。
他记得小时候,还不曾特别懂事,由保姆带着。某次趁着保姆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想和街巷别的小朋友玩,他们围在一堆沙子上,堆着房子,前一秒面容上都还是笑,却在看到林清许后都放下了嘴角,稚嫩的声音是明确的提防与厌恶。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扫把星?听说他妈妈生下来就不要他了,爸爸也不要,爷爷也不疼,谁都讨厌他呢。”
小孩子的喜欢与讨厌最是单纯,有一个讨厌他,那便一群人跟着都讨厌他。
这是林清许第一次,面对除了家里人之外的厌恶。
他还是执意要往前走,想和他们一起玩,但他们见到他走过来,连沙堆上好不容易堆出来的房子都不要了,只想远离他。
林清许一个人走过去,坐到沙堆上,堆起了房子,原本因为好不容易从爷爷布置的课业中溜出来的喜悦也早早消散了,嘴角下拉,一个人在沙堆上堆着他自己的城堡,但沙子多容易散啊,一不小心,好不容易堆好的城堡都坍塌了。
在眼里打转了许久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孩子的嘴一撇,豆大的泪珠就一滴一滴直直掉下来,掉到沙堆里,消失无痕。
那天回去后,偷溜的事情被爷爷发现,他第一次尝到了竹子枝条的滋味。
疼,火辣辣的疼。
但他一声都没有吭。
爱哭的小孩有糖吃这话不假,他也曾看到别的小孩一哭,父母就抱起来给颗糖。
但这句话的前提本就是有给糖的人。
这家里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他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他所谓的父母,而保姆只是照顾他们衣食起居,甚至为了避免他对保姆产生感情,照顾他们家的保姆每个月都会换一次。
所以啊,从来都不存在有糖的人,那哭有什么用呢?
何况也没人喜欢他。
从那次以后,林清许的眉眼就逐渐变得疏离淡漠,而每年的除夕夜都因为各种理由被罚去在庭院里跪着。
除夕夜多风雪,在别处是瑞雪兆丰年,可在林清许这,大概是上天怜悯,赐的一尺披肩。在雪夜跪得多了,眉眼自然也不自觉沾染上了风雪。
心里温暖的雪夜也早在冰天雪地里被冻住,被凝固。
小时候的他对世界还有好奇,曾偷偷翻找出自己的出身证明,想看看上面会不会有他父母的照片,后来倒是意外知道自己的生日,对着年份查了一下,好巧不巧,是大年初一,凌晨三点。
难怪每年除夕夜晚上,不论他多努力将爷爷布置的任务做好,做的多完美,都逃不了跪在庭院这件事。
这是,在让他赎罪吗?
可是他错在哪儿了?又何罪之有?
大概是他的出生,让本就支离破碎貌合神离的家庭撕碎了最后一层保护罩,最残忍恶心的现状被摊开,让爷爷的文物修复梦无人传承,让爷爷因为各玩各的儿媳被邻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