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懊恼间,突然白雾迷茫,“扑通”一声,水花激溅,已经掉入那汤水之中。水温暖烫,如千百只手温柔的抚摩全身,浑身流血的伤口竟立时愈合结疤。他心中大喜,原来这温泉湖水还有这等奇效,当下索性缓缓沈入湖底,肆意舒展,只觉周身气血流畅,疲怠尽消。一口气即将憋尽之时,方才向湖面浮去。
刚浮出湖面,便听到一片欢呼之声,岸上那一群被流放的囚民,见他们如此悍勇顽强,已将他们视为英雄。再听得那卜算子不断的大呼他们是卦中解救众人的神人,虽然那卜算子卜卦极不灵验,但众人心中都希望这一卦能意外命中。因此见他平安无恙,都极为欢欣。
拓拔野方甫爬上岸,纤纤便又哭又笑的奔了过来,扑入他的怀中。拓拔野笑道:“傻丫头,这么多人瞧着,也不害羞么?”纤纤哭道:“我才不管呢!倘若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她话语坚定,倒是让拓拔野吓了一跳,心想:“她父亲生死未卜,眼下孤苦伶仃,定是已将我视为最亲的人。今后须得好好照顾她。”
众人围上前来,叽叽喳喳的问个不休,大抵都是赞扬之余,询问他是由何处而来。拓拔野心思极快,脑中飞转,忖道:“这些人被困在这汤谷颇久,日夜都想着离开。我们想要脱离此地,必定要与他们团结一心,才有法子打败这些怪鸟。眼下蚩尤又极为危险,更得靠大家帮忙。这卜算子说我们是神人,倘若否认,只怕大大影响士气,倒不如将错就错,借此团结群雄,想办法离开这荒凉之地。说不定这些人对将来复城大计大有帮助也未可知。”主意已定,当下从怀中掏出那柄神木令,高高举过头顶,运气丹田,大声道:“在下拓拔野,这位姑娘是断浪刀科汗淮的千金,树上的那位乃是蜃楼城乔城主的公子蚩尤。我们三人奉神帝之命,到这汤谷大赦。所有犯罪之人,只要改过自新,便可以重获自由,离开此地。”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瞧那神木令决非假冒之物,科汗淮、乔羽又都是大荒中响当当的人物,素以追崇自由正义闻达天下,他们子女为神帝使者倒颇为可信。面面相觑半晌,心中狂喜,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拓拔野大喜,心中一动,接着大声道:“但眼下大荒中发生大变,我们三人是冒生命危险,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此地。只因水妖烛龙生怕各位回到大荒闹事,竟然造反,攻打蜃楼城,百般刁难我们,想让各位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一个大汉怒吼道:“烛龙那个奸贼!杀了他!”群雄中没有水族囚民,对水妖素没好感,当下群情激奋,齐声狂吼:“杀了烛水妖!”纤纤听得又惊又喜,想不到拓拔野竟能在片刻间将这群囚民变为反对水妖的力量。岛上这些囚民尽是大荒重犯,虽有不少凶顽之徒,但大半都是因触犯五族族规,或抵怒长老会方被流放至此。他们对五族统治层原就极为不满,尤其怨恨烛龙,一经拓拔野点拨,同仇敌忾的怒火登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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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心中振奋,大声道:“对!要想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们就必须团结起来,打败水妖!”众人狂吼道:“团结起来,打败水妖!”
蚩尤在扶桑树上远远听见下面巨浪般的狂呼声,扭头望去,只见拓拔野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数千人不断振臂高呼,心中大奇,不知这小子用了什么魔法,竟突然成了群雄领袖。寻思间,那太阳乌又狂风骤雨的攻袭来,他不得已又在树枝间跳跃闪避。
蚩尤游斗躲闪半晌,突然发现一个极为奇怪的事情,只要他往上攀爬,太阳乌便止住攻击,盘旋飞翔。但倘若停止不前,特别是往下爬落时,必定遭到极为凶猛的啄击,直至将他逼得向上攀缘为止。
蚩尤心中一动:“难道这些太阳乌是想让我爬上树顶么?”太阳乌突然齐声鸣啼,似乎知他心中所想,大有赞许之意。仰头望去,枝桠遍布,树叶遮天,间隙间可以望见树干冲天而去,没入白云。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要爬到树顶不知要多少年。”登时烦躁泄气。
太阳乌嗷嗷乱叫,又纷纷振翼扑来,群起而攻之。蚩尤不得已又向上爬去。如此反复数趟,蚩尤被激起好胜之心,狂野的血液周身沸腾起来,大喝道:“你们这些火鸡,当我爬不上这树顶么?”太阳乌扭头扑翼,呜呜怪叫,似乎颇为不屑。蚩尤大怒,喝道:“你奶奶的紫菜鱼皮!我要让你们瞧瞧蚩尤的本事!”当下猛地提气,迅速朝上攀爬跳跃。
太阳乌嗷嗷大叫,在他身侧不断盘旋,似乎在鼓励,又仿佛在嘲笑。
蚩尤这一月来心中郁闷,无处发泄,受这太阳乌所激,一面大叫狂吼,一面飞速攀登,胸肺间愤懑之气化为强烈动力,倒是大为舒畅。他身手敏捷,勇猛剽悍,在这扶桑树桠间跳荡攀登,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反而越来越勇,越攀越顺。
众人齐声怒吼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淡越轻,终于淡不可闻。耳边只有猛烈呼啸的狂风,枝叶沙沙震响的宏声。太阳乌环绕着他飞翔鸣啼,没有再攻击。只有当他停住休息过久时,才有几只扑上来,乱啄一通,逼他继续上攀。但那啄击比之先前已大大温和,倒象是鼓励催促一般。
不知攀了多久,蚩尤已觉周身乏力,口干舌燥。且已有一日一夜未尝进食,腹中饥饿难耐。树叶上有雾气露水,蚩尤拉过树枝,就着树叶吸饮,甘露入喉,清凉遍体。几只太阳乌突然呀呀飞来,口中衔了一串野果,落在他的身旁,将野果凑到他手边。蚩尤一楞,接过野果,道:“多谢!”当下大嚼,甘香美味,热力直达全身。
休息片刻,那十只太阳乌又扑翅鸣叫,催促他继续攀登。蚩尤精神大振,灵猿飞鼠般左右腾越,朝上攀缘。他心想:“这写太阳乌似无恶意,但不知要我爬这扶桑树作甚,难道从这里可以离开汤谷么?”登时大振,越想越有可能,当下力量更足,飞速攀越。
身侧白云飞过,雾气缭绕。不知不觉已到云端之上。往下望去,云海茫茫,扶桑似是由云中长出一般。阳光耀眼,将那云海镀成万里金光。此等景象见所未见。蚩尤停住观赏片刻,听到太阳乌催促之声,这才向上爬去。
他腾身纵越,双手攀住一个树枝,突然“咯拉拉”一声脆响,树枝陡然断折,他猛地朝下疾落,眼花缭乱,风声呼啸,刹那间看见身下树干竟有一个纵横六丈的巨大裂洞,还未反应过来,便掉入其中。急速下落,眼前漆黑一片,头顶还听见太阳乌振翅鸣啼。倏然头部撞到一个硬物,登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拓拔野等人伫足观望,见蚩尤竟不断往上攀越,终于没入云层中,与那太阳乌一道消失不见,心中焦急诧异。纤纤与蚩尤相识两月余,尤其这一月来海上漂泊,朝夕相处,也颇有感情。虽不象拓拔野那般令她欢喜牵挂,但也是心中极好的朋友。眼见蚩尤消失无影,心下大急,摇着拓拔野的双手道:“拓拔大哥,快想想法子救他下来。”
拓拔野心想:“这扶桑树高得超过云层,要从山脚爬上去,那决计来不及了。需得找个象那怪鸟般的灵兽,将我驮到树顶,才能救他下来。”当下转身问众人道:“各位英雄,岛上可有什么飞得到高空中的灵兽吗?”群雄相互询议,忽听成猴子叫道:“拓拔使者,有倒是有一个,不过……”拓拔野大喜,见他吞吞吐吐,讶道:“不过什么?”
成猴子看看众人,道:“不过那里太过凶险,只怕那位蚩尤使者还没救出,你又……”纤纤“呸”了一声道:“什么凶险的地方我拓拔大哥没去过?你倒是说说哪里怎么个凶险法?”成猴子苦笑道:“其实那里也没什么,只不过住着一个老太婆,养了一只雪羽鹤、几条金背鱼。”岛上群雄纷纷面色大变,辛九姑厉声道:“死猴子你疯了么?那老太太平日里就招惹不起,倘若被她知道使者的身份,那不更加了不得!”
拓拔野心中大奇,什么人听说神帝使者不敬反怒?纤纤眼睛一瞪,脆生生道:“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哼,就算拓拔大哥她不怕,咱们这么多人一道过去,她也不怕么?”众人相互观望,颇为尴尬。
人群中走出一个丰神玉朗的白衣男子,笑嘻嘻的朝着纤纤一揖道:“姑娘,在下柳浪。”纤纤见他虽然面貌俊美,但眉宇间有说不出的邪气,没来由起了厌憎之心,皱眉不理。白衣男子不以为忤,施施然道:“这老太太极为厉害,而且脾气不好。一发脾气,就要杀人。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人可比死在太阳乌下的多多啦。所以大伙儿都对她敬而远之。不过她豢养的那只雪羽鹤确是少有的灵兽,常常载着她在海上到处飞行。”
拓拔野心中更奇,这老太太倘若有这等灵兽,为何不飞到天涯海角,还终日待在这汤谷中?好奇心大盛,更想见识一下这神秘人。当下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定要去会上一会,向她借雪羽鹤一用。”众人面有难色,这少年是神帝使者,自己能否自由系于他身,倘若他有个闪失,离开这汤谷只怕永无希望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团结一心,与那老太太搏上一搏。
当下几个大汉大声喊道:“好。我愿意随使者同往。他奶奶的,难道她比烛水妖还厉害么?”众人心中一凛,均想:“是了,倘若我们都不能团结起来,将她打败,又怎能与烛水妖对抗,夺得自由!”豪气顿生,纷纷大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