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拱圣军这样精锐的上四军马军,无法随意补充兵员,而深州的局势却表明真正的恶战还没有开始,可刘延庆就伤亡了一半的兵力,他很快就有机会与别的哪个指挥合并,然后他很可能就要暂时屈居副指挥使。
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不是每个人都能如田宗铠一样,时刻保持乐观的。想到这里,张癸与刘延庆寒暄几句,便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刘将军,在下有一事不明。”他顿了顿,望着刘延庆的眼睛,然后才问道:“你说咱们究竟为何要固守深州?”
刘延庆被他问得愣了一下,眼神有点迟疑,过了一小会,才仿佛确定了什么,反问道:“这需要理由么?”
张癸不解的望着刘延庆。
“武人的天职,便是效忠皇上,守卫国土,保护百姓。”刘延庆平静的说道:“深州之地,是大宋之土;深州之民,是大宋之臣。岂有抛弃不守之理?”
“但兵法说……”
“什么兵法说?”刘延庆突然笑了起来,他望着张癸,笑道:“兵无常法,但天地之间最大的道理却是不变的。”
“那便是仁者无敌。”
“仁者无敌?”张癸一愣,正不知刘延庆这话究竟是漂亮的空话,还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忽然,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鼓角轰鸣之声,便见一个兵士闯进殿中朝刘延庆大声禀道:“刘大人,辽狗攻城!”
“啊?”刘延庆再也无暇理会张癸,连忙戴上头盔,大步走出殿中,一面大声哟喝着:“快快!列阵!上西城!”
刘延庆所属的拱圣军第二营,因为伤亡最为严重,遂被安排守卫西城与南城。因南城是辽军最难列阵的攻城方向,而西城则面对的都是辽国的部族军、属国军,其不擅攻坚,众所皆知,因此这算是一个较轻松的差事。而刘延庆与荆离,以所部较为勇悍,皆被派到西城。两部轮流值守,另有数百名巡检、民夫配合,故此虽闻杀伐之声震天彻地,但初时刘延庆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荆离的第五指挥尚有二百余名勇悍之士在城墙上,西面又不可能是辽军的主攻方向,刘延庆心里是怀抱着几分庆幸的。
他登上城墙之前,心里还在想着方才对那个张癸的鬼扯。刘延庆心里面真是巴不得拱圣军赶紧撤离深州,身处此险地。陷于辽军的重兵包围之中,他只要想一想,都感到头疼。刘延庆可是深信用兵之道,在于以石击卵,而不是以硬碰硬。但他与其他的武官不同,他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既然姚兕已经决定要死守深州,他虽然在心里大叫倒霉,但表面上却是始终要与姚兕保持一致的,况且那个张癸还是个外探,说与他知,便是说与天下人知,刘延庆要与他说真心话,那才是见了鬼了。
刘延庆与寻常武官也是不同的,他也是读书识字的,他知道谁爱听什么样的话。谁家打仗是为了守土卫民?自然是为了升官发财。但是如今这世道,风气已变,汴京上到朝廷大臣,下至市井百姓,尤其是那些穷儒士子,最爱听的,便是这类的话。既然他们爱听,刘延庆倒也不介意免费奉赠,反正就是动动嘴皮,又没有受伤丢性命的危险。
但他心里面对张癸的嘲笑,在登上城墙的那一刻,立时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的视线之内,到处都是辽军!
短短一段西城墙,辽军竟扛了十几架云梯冲来,攻城的辽军密密麻麻,真的如蚂蚁一般,前赴后继的冲来,他心里格登一下:攻城的辽军,怕有三四千人!
城墙上,荆离指挥着部下,不断的射箭,根本不需要瞄准,箭矢如蝗雨一样飞落,总能射中几个辽人。几个要紧的口子上,两个军使指挥着巡检,推下滚石擂木;几个民夫在城墙上架上了铁锅,拼命的扇火,烧着油锅。烧着一锅,立时往城下浇去,便是一片哀嚎之声。
但这根本阻挡不了辽军的攻势,刘延庆已经见着几个辽人已顺着一架云梯爬了上来,为首的一个辽人十分勇悍,挥刀便砍翻身边的几个宋军,眼见着西城便要失守。刘延庆冷汗都浸了出来,此时也不及多想,拔出佩刀,便冲了过去,与那个辽人战在一起。他的几个亲兵也挺着长枪,跟了上来,与登城的辽军一阵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