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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第1页)

第二十七章饥困线上(6)

此时曹锟为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为副使,凡事曹都是听吴的。中央被所谓保派,洛派团团保卫。——曹是保定人,吴驻洛阳——吴佩孚恃着直皖战争之功,意气骄盈,咄咄逼人。这,处处都表现出来。

我到保定的那天,曹锟请我们在巡阅使署吃饭。在席的有何春甫(何丰林)、王承斌、吴佩孚、孙岳、曹四、曹七等。何丰林原为前江苏督军李纯的参谋长,李纯新近死去,齐燮元继为苏督,何即为齐之代表。关于李纯的死,因其过于突然,当时有种种传说。一说李是自杀,原因不明。一说李有一四姨太太与马弁有奸,李平时不大去,一日忽然去了,打门不开,叱令开门,那马弁无可躲藏,情急之下,即开门将李打死。一说齐燮元急于要得苏督之位,特设计以毒药杀之。这类说法很多,究亦不能判断孰是孰非。这次我们在席上正吃着饭,吴佩孚就声色俱厉地问何丰林道:

“李督军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一定知道。”

何丰林答道:“也不大清楚,只知道确是自杀的。”

吴追问道:“为什么缘故自杀。”

何说:“不知道。”

吴佩孚即沉下脸,瞪出两颗眼珠,说:“我要在书上写一笔:某年月日,直皖赣巡阅副使齐燮元杀其长官李纯于南京。还要添一句,其参谋长何某预谋其事!”

何丰林红着脸说:“那不行,那当不起,副使的话说得太重了。”

吴说:“怎么不可以?我这是春秋之笔,我一定这样写!”

何丰林弄得无法下台,神色异常狼狈。曹仲三看见这情形,连忙解围道:“吃菜!吃菜!”一席饭终于不欢而散。

从这一件事,可以看出那时吴佩孚骄横自恃,目中无人的情形。李纯固然死得可疑,但有什么凭据一口咬定是齐燮元所杀?又有何凭据一口咬定何丰林预谋此事?更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中这样地挟逼人家,不顾人家难堪?其骄横放恣若此!

此时曹仲三正忙着在保定西南城角修筑花园(后改为公园),楼台亭榭,栽花植树,他每天带着工,悠闲自得。但一方面李星阁的第十一师,仍在天天闹着兵变,在民间抢掠,抢后逃散。一方面有许多中央直辖的部队都在饿着饭,岌岌不可终日。我想,他难道在睡着觉么,怎么还有这些闲情逸致呢?

在保定数日,交涉饷项的事毫无结果,我乃又到北京。先谒见徐总统,挂了号,传早晨四点钟见面,我打着灯到总统府,他已在那儿。徐虽在政府中做着泥胎,什么事也不能做主,但早起见客“早朝宴罢”的意思是真有的,我两次见他,都是如此。我们谈了几句,就提到军队无饷事上来。我说:

“现在国家行的恐怕是兵变政策。这个政策是真的快成功了。但百姓可也不能活了!”

徐总统听了愕然,问我什么意思。我说:

“许多军队,中央都不发饷,饿得无法维持,只有兵变。兵一变,中央即可将这部队一笔勾掉,这些军队就都可以消灭了。将领们想,总统的政策成功之日,即是他们被杀处罪之日。百姓们也想,总统的政策达到之时,即是他们妻离子散破家荡产之时。总统今日是坐在一大堆干柴上面,洋油也倒好了,只要一点燃,就是满天大火,那时大家都同归于尽!”

他听了很动容,沉吟了半晌,才说:

“竟是这样的情形么?……”

我说:“实际比这还厉害。总统不知道,简直是在油锅里呢!”

他深长的叹息道:“我在北京住惯了。倒不大感觉这样的危险似的。”

我说:“恐怕是总统没有看见军队的缘故吧!”

谈话就是这样情形,徐总统装呆装傻,滑头滑脑,任我怎么说,他也不生气。对于饷项的事,始终不说一句确切解决的话。

我又去找总理兼代理陆军部长靳云鹏,他在他家里会见我。我先被差人引到一个客厅里,满屋摆的都是古董。停一会儿,又引我到第二客厅,也是古瓷古玩,琳琅满目。后来又到第三个客厅,仍是数不清看不完的古董。也不知道他家里有多少客厅,更不知他搜罗了多少古董。我想一定是他放了口风,说你们若求我弄官,快给我多多送古董来。不然,哪来的这许多破铜烂铁?我想,这个屋子的主人,就是中国负军政重任的总理兼代理陆军部长,看他成天玩着这些,心里究竟想些什么?越想越叫我痛心。好容易他才出来了,眼斜嘴歪的样儿很是猥琐。我谈了几句,即说要饷的话,他却装着没有听见,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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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饥困线上(7)

“我打算明天请你吃饭。”

我说:“总理,我们弟兄都没有饭吃了呢?”

他说:“是呀!我们找到清静的小馆儿,大家叙一叙。”

这样的支吾着,使我什么话也是白说。他为什么这样?他的意思就是说,我什么事也不能做主,你不必和我说;你去找保定洛阳交涉吧。

从靳云鹏公馆出来,特去拜访了萨镇冰先生。萨时为海军部长。我在常德时,萨即致电中山先生,说我对时局态度如何,我的军队又如何好,若赵恒惕等攻湘,万不可犯冯旅长云云。我和萨先生素不相识,蒙他如此知遇,甚觉可感。所以这次到北京特去看他,表示谢意。萨那时刚从海军部回家,穿着军服,神采奕奕,态度可亲。谈到那次的事,他非常谦虚,说那是他分内的事,他应当做的。

第二天靳云鹏果然在一家饭馆请客。但他自己回避不到,找了个代表,那代表就是后来做财政总长的潘复。到席的二十多人,就叫来二十多个妓女。那些妓女一进门粥粥地拥上潘复跟前,有的扭住他的耳朵,有的“叭哒!叭哒!”连着打他耳光。潘复哈哈地笑着,一手抱住一个,妓女即躺在他的怀里,揪他胡须,叫他喊妈,他即喊妈,叫他喊娘,他即喊娘。我看着:“真是什么王八蛋的玩意儿!”招呼也不打,我就起身走了。

北京的情形就是如此,无怪乎徐总统说住惯了,即不觉得危险。真是天翻地覆,黑暗得使人透不过气来了。

在北京数日,毫无头绪,可是我虽没领着饷,那时为旅长的张宗昌却把饷领到了手。我听说后,心里很纳闷,便向我的副官长宋良仲说:

“张宗昌就领了饷,我们六、七、八计三个月的饷,怎么一文也领不着呢?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

宋说:“人家领着饷,是这样的,具十万元的领票,实际只领四万,咱们要全数领,所以一文也领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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