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该不会是在偷看她吧?
光影这把锋利的刀,将老妇人眉眼间纵横的皱纹刻得嵌入了皮肉,她半靠在软榻上,手里紧捏着腰间的骨珠,配着窗格外簌簌的风声,一圈圈的在指尖转动。
你真的决定了吗?她望着跪在软榻前的男人,忍不住一再同他确认,赫兰,你是真的决定了吗?
是,男人回得很快,仿佛是怕自己会因为老妇人言语中的挽留,而心生动摇,请族长允许我和齐巽她们一同赴京。
鬼士的祭司,并不是不能离开寨子的,从前的历任祭司也会四处游历,只是赫兰他,有些不同
因为半妖的身份,因为族中的隐秘,更因为族长对他的愧疚,在他出生的那一刻,无数沉重的枷锁就已经禁锢住了他的手脚,他注定无法像个寻常人一样生活。
就连他自己,也是打心底里认为,自己这一生是理所应当地要受那些苦的,无论是从小到大吃那些奇怪的药,还是被族长软禁在寨子里整整二十二年,他都没想过要反抗,甚至还因此变得更加守规矩、懂分寸。
诚如明若说的那句话,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另一种活法。
如果真的能让他来选,他希望自己的另一种活法是自由的。
不再害怕成为谁的累赘、污点,也不用再守什么秘密,随心随性,就那么清清白白的立于世间,敬他的神,崇他的道,由他自己来寻找活下去的意义。
哪怕最后他没找到,死了,那好歹也是为他自己而死的。
借着摇曳的烛火,老妇人将他眸中涌动的情绪,尽数收入了眼底,她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将眸中涌起的水雾隐去,再次睁开眼睛,剩下的便只有泛红的眼眶。
好,她坐直身子,努力扯出抹和蔼的笑,伸手搀扶起男人的胳膊,赫兰,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从下游寨子回来的第二天一早,明若就收拾起了出发的行囊。
狐狸跟着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毛茸茸的尾巴随着步子轻轻摇摆,时而还因为他激动的语气竖立起来,频频抖动。
你都还没查清楚事情的原委,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狐狸那不敢置信的语气里,还透着些恨铁不成钢,就算要走,你也不能带上这只兔子啊!万一这事就是他自导自演的呢?你都不知道他在图谋些什么,就这么带着他上路,多危险啊?
明若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把手里叠好的衣服往包袱皮正中一放,敷衍地应了声嗯,又回身去床上拿自己的手记和白泽精怪图。
狐狸眼巴巴跟了上去,他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哄你留他在身边,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歹毒的心思,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中了他的计?
明若一边嗯嗯的连声回着狐狸,一边点清了要带走的东西,将包袱皮系上,又去软榻上拿了装蛇的背篓,蹲下身来给狐狸套上,抬爪子。
哪怕你要还他修为,也不用带他一起走啊,狐狸乖乖套上背篓,嘴里还是半刻也不停,你先把他留在这儿,等你有办法还他修为了,再回来找他,不也一样吗?
团在背篓里的黑蛇悠悠伸出了半个脑袋,吐着信子无奈地瞧着狐狸,你还没发现吗?她根本就没在听你说话。
你闭嘴!
狐狸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拿嘴一拱,将背篓的盖子合上,刚准备回头看明若,就见她背着包袱,抱起了兔子,正打算往门外走。
小丫头,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
他气急,可见人家根本没打算等他,又赶忙跟上去,像只想吸引主人目光的狗似的,在明若的身前来回绕圈。
这兔子究竟有什么好?你怎么就在这事儿上犯糊涂呢?你就真没看出问题?他就差把居心不良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是谁把兔子绑到她床上的,这事其实没那么难猜。
除了狐狸和兔子,明若就没怀疑过还会有第三个嫌犯,毕竟能扛着个大活人,避过众多鬼士的耳目,跑到族长的居所附近,这就绝对不可能是个生面孔能做到的事。
哪怕是鬼士里的人有意为之,躺在她床上的人也该是赫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