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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晴风知道昔缘的心性,她哪里知道常人的心思,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也知此时去叫邢岫烟也必定会臊得一鼻子灰。因此默不作声,只把那手炉递来,又将一件大衣披在昔缘身上。将剩茶端起要往出走时却绊了一脚,半盏子冷茶迎到昔缘脸上去了!慌得上来擦拭,才上的胭脂水粉全花了,昔缘恼道:“快去端了水来,这怎么见人?”

晴风又愧又笑,忙回庙里,又是提水又是拿盆又是拿妆盒,便叫若影一同急急赶来。昔缘洗了脸,要描眉时却见是青雀头黛,晴风这才知拿错了。

“罢了,不画了。”昔缘说道。晴风便顺手将妆盒放在临窗的塌下。若影抱着一怀的东西早悄悄退出去走了。

昔缘又喝了两口热茶,道:“这水没滋没味,你去取个瓮来,这么好的雪白白化了多可惜,不如咱们存了煮茶喝。我先一个人逛逛。”晴风嘱咐了几句便也往庙里去了。

昔缘出了石舫,这园中花花草草皆已零落,原本只剩了些诸如杜鹃、茶花一类的花花草草,不似六七月那般明艳璀璨,却恰好是此人配此景、此景映此人。近日天气骤寒,原本就七零八落的花儿早被雪景盖过了风姿,独有腊梅能与之争锋了。

昔缘不觉走到了那日埋紫罗囊的地方,从袖里拿出一把折扇来,正要打开看时,听见脚步声,又赶紧收了回去,回头看时,眼前这人正是那日的公子,昔缘忙低头转身。冉竹生与昔缘一面之缘便难以忘怀,又不知昔缘名姓,日日干着急,可又好些时日不见角门开着,又不敢再贸然翻墙进来。今日园里清理杂物,大门小门俱开,冉竹生这才进来,二人不觉走到一处,只见:

玉屑零落掩重花,花映雪尘见玉容。

掸落南枝一捧雪,娇面梅花更动人。

冉竹生作揖笑道:“在下有礼了。许久不见这角门开,想赏一赏雪景怕是不能,不成想,来看时角门竟是开着的,真正是巧了。”

昔缘自那日一直记挂着这扇子,让晴风托人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或是哪天见了可以还他,想:“今日既得见,也该还了他。”便回了礼,从袖中拿出折扇来,说道:“这折扇是你那日遗落在此的,今日也该完璧归赵了。”

冉竹生笑道:“这物于人,讲的也是一个‘缘’字,既然那日遗落在此,姑娘见了便是姑娘的了。”昔缘心想:“他既不要,我收着便是。万一他看出端倪,自己可怎么说?”因此说道:“既如此,那我就暂收了。”说着便点头转身要离去。

冉竹生忙说:“姑娘,这么急着回去,岂不辜负了这么好的景?”昔缘道:“我与公子素昧平生,瓜田李下,总该避嫌。再者,这是玉家的园子,公子本也不应来此。”

果然是玉家的园子!冉竹生顿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心里放松起来嘴上也觉洒脱不羁起来,说道:“我看姑娘是个快意超凡之人。怎么如此拘于俗套?人逢知己,何必拘于男女之别?景好,还拘什么玉家王家的?即便是谁家的,也要看这家的主人当得起当不起这好地方。”

昔缘心想:“真是狂徒,倒要和他分辨分辨了。”回身时,正有劲风吹来,大衣又扇落了雪花与梅花,飘落下来,冉竹生不禁看得呆了。昔缘本是深闺小姐,虽有些见识,自当在须眉面前也定能气定神闲、不卑不亢,但此时叫他看得不禁红了脸,早将刚才要辩驳的傲气丢在了爪哇国,如今只想着快快离了这里,要走似乎又迈不动双脚。

冉竹生醒过神来问道:“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可是这玉府的千金?”昔缘听了这话有些恼了,冷笑道:“公子方才还说什么拘于俗套不俗套的。我必是这玉家的千金才配得上同你说话吗?既要不流于俗套,何必拘于姓名?又何必拘于身份?”

昔缘这番冷言峻语问得冉竹生无话来对,只在心下想:“能有如此样貌,又能有如此见识,口不饶人,又在这玉府的后园中,必定是那昔缘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如此想着,竟自笑了起来。这一笑反倒让昔缘不知所措了,这人不但狂,还怪。因此也不道别,径直离了这里。

冉竹生饯花节一见便认定了昔缘。虽已定下亲事,可一心记挂,想再见一面,才有今日之事,又不能冒然表了身份。只是这冉竹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眼前佳人是玉府的千金昔缘,却不知昔缘亦是妙玉,更不知这园子不是为玉府而建,而是蟠香寺后园。

而昔缘却不知自己已有婚约,更不知眼前之人是未来夫婿。只当他是位青年才俊,却不知天下须眉多浊物。

两下里本是郎才女貌,却不知错错对对是劫是缘,后面生出多少事来。

☆、夏晴风受托认小妹 邢岫烟寡情生多情

这里一个日思成疾,那里一个夜不能寐。

昔缘在禅房中日日诵经,原就是超凡之资,有了这些年的清修,眼角眉梢、一颦一笑都似乎有了禅意,可如今,却常是痴痴看景,自己笑得脸颊绯红,哪里还记得起参禅呢?

冉竹生是风流才俊,对昔缘一见倾心,虽知有了婚约,却只恨不能即刻成婚、长相厮守,早将先前以为的沈玉两小无猜忘到一边,倒是三番五次求了母亲向父亲说情,催玉家早日成婚。只是冉儒人在徐州多有不便,仅以书信往来,婚事一拖再拖。时日久了冉儒不禁生疑,这孽子只顾儿女情长,只怕误了前程,便赶紧在徐州请了先生,另写书信催冉竹生早日启程赴徐州。

可玉昔缘常被拘在庙里念经,庙门都不曾出去,二人见面次数寥寥可数。这是后话。倒是晴风若影,每逢初一十五跟着慈心师父回归禅寺,还能出去走走。

因这一场难得一遇的大雪天气骤寒,连郑老太太养的猫猫狗狗都冻得发抖,除了老太太怀里都不愿挪到别的地儿,香怡拿些边角布料做了衣服给穿上,竟也俏皮可爱得跟孩童一般。尽管各房各院都生了炭火取暖,若影却患了咳疾,原本就瘦弱,自断了奶起就吃着斋饭,愈发体弱,患了咳疾不过三五日,便昏昏沉沉支不动身子了,这日慈心师父让若影静养,带了晴风往归禅寺去了。

晴风穿了新做的冬衣,在家里觉着暖暖和和,出了门儿一瞧,灰白的天空压在头顶,路上连个人影都少见,偶有脚下踩滑——竟是结了冰,倒觉冷了起来,打个寒战,往鼻尖一瞅,险要成斗鸡眼,瞧见自己鼻头红红,再看慈心师父衣着单薄,却同往常一样步履不乱、气色不改。晴风在心里念叨:莫非这出家人做久了还能修出金刚之身?自己这些年怎么倒一点儿长进没有?

走至半道儿上,晴风隐隐觉得身后有人,只听来人脚不点地、两脚生风,心里莫名有些紧张起来,自己也加紧了脚跟上慈心师父,走不多时,只觉肩膀旁生过一阵风,便有一人越过自己前面去,听得一声:“师太留步。”

这声音浑厚而清亮,细听却是软糯的南方口音,好生耳熟!

慈心师父回过身来,那男子说道:“在此拦住师太,实在唐突,只是在归禅寺外等了师父数日不见,不想今日偶然在此得见。”

这是何人?怎么能与师父关系如此厚密?这人也是可恶,忙着同慈心师父说话,倒给人家一个后背来看。晴风索性踩重脚步站到前面去,直眼看这男子。

“如今我们不住归禅寺,所居之处不便让你们相见,只是你尽可放心,现在所居之处比归禅寺好上数倍。”慈心师父同那男子说道。

晴风看那男子,身形高大,里面一袭白衣单单薄薄,外面罩了一件大氅;皮肤略黑,寸许长的胡子也不打理,似有三四十岁,眉眼却清俊得很,与他那一身的尘土一脸的岁月沉积着实不配,让人看着好生奇怪,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这人不是自己作践自己吗?

这人说道:“既然把她托付于师父,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修行本应清苦,能有师太照拂已是幸事。既然不便相见也就罢了,只是烦劳师父将这些碎银收下,好让我尽尽心。”这人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包银子来。大氅被风一吹,露出一把剑来。

“原也是个侠士。”晴风心中想,忽然觉出异样来,再细细看那人,可不是数年前回苏州路上搭救玉家的那位侠士吗?晴风看着这人,只隐隐听到慈心师父说:“出家人不受金银,你若有心,便给她留着,待到她还俗之日再亲手给她。”自己怔住了,谁能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一见萍水相逢之人?脱口而出:“我认得你。你可还记得我?”

这人本没留意跟着慈心师父的小姑子,听她这么一问,细细看看却困惑不已,眼前这丫头如此面生,怎么口口声声说认得自己?

晴风看这人不肯认自己,只当他是故意的,顿时一肚子委屈,直想分辨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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