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霉变毒米的数量控制得刚刚好,若是正常分食予全营将士,并不足以摧毁整个北境军的战力,却能使其大为削弱,让此后的战事更加胶着。
而随着粮草入营,兵部催战的文书也是纷至沓来,实在无法不让人往一处联想。
齐钺解释完,林诗懿的脸色却是更加沉重,“你的意思是……仗还是要北境军去打,可战后……”
战后,最好是现今的北境军甚至是齐钺,与敌寇一同没入黄土!
林诗懿并没有直言后半句,齐钺却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齐家或是你齐钺,可曾与朝中何人结怨?”林诗懿细细思忖着前世关于齐家和齐钺的朝野关系,却始终没有任何头绪,“或者是……”
“功高震主”四个字她始终还是没有出口。
齐钺亦是阖眸不言,终于还是有些话也是不愿出口。
他齐家世代镇守北境,父兄三人皆为此殒命,还赔上了一个殉了夫君的娘亲。
这些年来,为了补齐北境军粮草上的缺口,他几乎将整个将军府都搬空了,唯余一座先皇御赐的宅邸他动不得。
如此,若他此生墓志铭只得“功高震主”四个大字,赔上齐家满门和他齐钺的一生,他还可以叹一句,“伺君之道,犹伴虎狼”。
是他与父兄甘愿以身殉道,求一个山河安宁。
但仅为这四字猜忌,便要赔上数万人的性命。
他不甘。
况且现下,他还有身边的林诗懿。
而北境大营今夜不眠的,却不仅仅是将军营帐一处。
营地西北角,一处小帐子从外看来已然吹灯拔蜡,酣然入眠,可帐内却是另一派紧张局面。
“张大人,上头那位大人可有指示的书信传来?现下这病已然被郡主瞧出来了,她眼前有定北候撑腰,身后是权势滔天的相府,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满帐的黑暗中,一男声焦急万分,声音却低得近似耳语。
“你糊涂了!”张品殊的声音也压得极低,态度却是十二万分的恶劣,“大人说过,郡主是万万动不得的!”
“是是是。”那一男声忙不迭地附和,“可是这病……那么多医博士都瞧不出,她一个黄毛丫头是如何瞧出的?难道侯爷所言,句句属实?”
“这怕是,只能等隗都的大人解惑了。”张品殊在黑暗里捻了捻上唇两撇八字胡,“不过大人上回书信里提到的擅闯粮仓的小书生还未除掉,是否是他走漏了风声也尚未可知。”
“大人那般神通广大,怎会抓不住一届书生?”小帐内的男声还是极尽谄媚。
“据说那书生躲进了将军府,便从隗都城销声匿迹了。”张品殊撇嘴,“只怕大人是不想打草惊蛇,寻不到合适的理由为难将军府吧。”
男声接着问道:“那现下我们当如何是好?”
“大人谨小慎微,之前用少量的毒米试探良久都无人察觉异样,这才敢教这一批毒米入了北境大营,本该是大人致胜的法宝,却不曾想……”
张品殊又往跟前的男子耳边凑了凑,将声音压得更低。
“既然事情败露,这批毒米便极有可能成为日后齐钺为难大人的罪证,万万留不得。”
将军帐内的两人都沉默良久,似是要把这凉夜站透,终于还是齐钺长叹一声,先开了口。
“你早些歇着吧。”他瞧着林诗懿眼下的乌青,“这几日和衣而卧,不日便要有大事发生。”
他话音未落,帐外忽然响起战鼓雷鸣。
狼烟乍起,霎时间连整个将军营帐都被晃得亮如白昼。
“将军!”亲卫冲入帐内,“北夷人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