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里人都散尽了,南齐帝静坐良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跪了一个人。
那人出现的无声无息,跪的也是无声无息。
他垂头跪在那里,好像雕塑一样。
南齐帝皱眉:“甘峻?”
甘峻跪在他脚下,连着向他磕了三个头:“求陛下给姚娘一条生路,微臣敢用性命担保,她绝不会叛国!”
南齐帝皱眉:“朕并没有赐姚娘死罪。”
帝心深不可测,甘峻伴驾多年,深知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话未必发自内心,禁骑司的影部主事更是掌握着南齐的许多隐秘之事,更何况还有南越世子这条血脉,姚娘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全身而退的。
他跪在那里,卑微之极,几乎是在哀求南齐帝:“陛下,姚娘既辞去了影部主事,不如就让她去竹林寺做太妃娘娘的影卫吧?”
竹林寺有位身份特殊的太妃,乃是已经过逝的太后的幼妹,今上登基之后,太妃便被送进了竹林寺礼佛,对外宣称是为先帝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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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骑司凤部营帐里,唐瑛从娇弱女恢复成抠脚大汉,除了发愁自己未来的职场路,厚着脸皮向傅大人请教,还畅想姚娘的退休生活:“姚姑姑老说窝在京城地界上憋气,这下子可以到处走走看看。”以她的身家与能力,不要太逍遥啊。
元鉴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对皇室的人了解比较透彻:“姚姑姑真的能离开京城吗?”
通常知道皇帝秘密太多的人,要么就是他身边正在效忠的心腹,要么就是永远的闭上嘴。
傅琛凝目不语。
唐瑛跳起来:“不是吧?要杀人灭口?”这也太特么不人道了吧?
活着的时候鞠躬尽瘁,连安稳退休都混不上,职业生涯的结束就意味着生命的临终点,有天理没?
傅琛:“不必杀人灭口,姚娘知道应该怎么做。”
唐瑛:“……我要去找姚姑姑。”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姚娘做些什么,自从入了禁骑司,姚娘虽爱逗弄她,却着实待她不错。
傅琛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唐瑛心情烦躁,还当他要拦着自己,没想到傅大人拿过自己的大氅兜头将她罩住了:“我陪你过去。”
元鉴与姚娘并不熟悉,便起身告辞。
两人过去的时候,晚玉正守在姚娘门口不敢进去,见到唐瑛高兴坏了,抓着她的手不肯放:“瑛瑛你没事啊?前两天都在传你被人毒杀了,姚姑姑伤心的连饭也不肯吃,带着人追查嫌犯……”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堆,见唐瑛伸长脖子往姚娘房里看,可惜门窗紧闭探不到里面光景,又发起愁来。
“姑姑回来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肯见。红香劝了一回,被她骂了出来,这会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好像找到了依靠般:“瑛瑛你敢进去不?”
别瞧着姚娘不着调,但对手底下这帮人很是严苛,晚玉胆子又小一点,平日跟着红香嘻嘻哈哈没正形,一旦姚姚娘发火便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唐瑛一来就敢驳回姚娘的要求,进了影部跟在姚娘身后也从来不改胆大的作派,晚玉十分羡慕她的胆量,关键时刻就想把她推出去顶雷。
唐瑛也不负她的期望,抬手就在门上敲了几下:“姑姑,我进来了。”
房里很安静,半点声息也没有。
唐瑛:“姑姑不在?”
晚香:“姑姑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门口守着,没见出去啊。”
唐瑛试着推了下门,发现好像从里面闩上了,她抬脚便踹,坚实的房门挨不住她两脚,在几人面前轰然倒塌,她踏着扬起的浮尘踩着门板的尸骸走进去,迎面差点撞上砸过来的一个茶壶和暴怒的声音:“混帐,谁准你踹门的?”
她侧身避开,茶壶砸中了门框,哗啦啦碎了一地,姚娘身着中衣披散着头发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脸上的脂粉卸的干干净净,盛怒之下不免露出一点中年女人的行迹。
“姑姑别恼,再恼眼角的小细纹都要跑出来了。”唐瑛流里流气的样子简直太欠揍了,她还凑近了细瞧姚娘:“啧啧,我要是到姑姑这个年纪,估计跟风干的橘子皮似的,都没法看了。”
傅琛唇角带笑,心道:你若是风干的橘子皮,大约也是很欠揍的那种橘子皮吧?
姚娘连忙摸了一把自己的眼角,反应过来之后“啪啪”两巴掌便拍在她脑袋上,简直是骂出了傅大人的心声:“混帐丫头,我看你就是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