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低下身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先生还不知道吧?他的夫人前几个月过世,现在这位,是一个月前新续的,据说,就是他府中的歌伎。”
孔明无语,眉锋却再未展开。
子安为孔明满了一杯菊花酒,又小声说:“先生,我看这个刘琰在军营里惹的事,又让他白白就着风吃了。唉,自打回了成都,真个就老不正经了。”
孔明回过头望了子安一眼,略带责备。子安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天渐渐凉下来。张皇后不支,命人扶了去小息。
刘禅饮下一杯,感叹着:“唉,奈何蜀地多美人,却不入朕之宫帷。”孔明的心沉下去。
欢乐的筵席仿佛忽然安静了许多,一些官员悄悄扭过脸来望望丞相,又连忙举起酒樽支吾。孔明的面上仍是安详的,甚至是微笑着,好像在欣赏着教坊乐师抚琴的动作。
刘琰面上炫耀的神色忽地就黯然了,对着年轻的帝王他无法发作,却面渗威严地走上几步,对着妙龄的新妇低喝道:“老夫道你技艺粗鄙,焉能入君王之目,还不退下!”
妇人埋下粉面,攒珠凤钗微微颤动,一如香风拂过玉蕊,她款动柳腰,深深行礼:“妾妇胡氏,技艺虽薄,愿以祝君永昌。”
刘禅站起身,执起金爵,他显然已有了七分酒意:“夫人说哪里话,此曲之妙,不下仙音,舞姿之殊漫,亦非凡品,但恨朕宫中教坊之众,俱无此技。”
他说着,身躯微微晃动着,竟然徐步而下。
孔明迎着他站起身,亦举起酒樽,笑对刘琰说:“我等共为陛下祈福,请饮此杯。”
“先生……”子安抢上来:“不能再饮了吧,会胃痛的。”
“哎——”刘禅果然转身到孔明面前,伸手拦住子安:“相父一向怕饮酒误事,今日重阳,尽欢于此,让相父宽饮,朕亲为相父上寿!干!”他向着众人举起了金爵,众人纷纷起立,孔明将酒微微举举,以示诚敬,又向子安送去一个安慰的眼神,随之一饮而尽。
刘禅哈哈地笑着,“相父喝了,相父喝了,再来!”
申屠忙过来扶住他:“陛下,丞相不能再饮了。”
孔明却仍微笑着:“申公公,我看今日一定要陛下尽兴才是,只是么……”他说着,笑着回望阶下,“只是夜露深重,夫人们怕是倦了,不如让娘娘率官眷们先回,我等方好尽兴嘛。”
“对!朕今天,要一醉方休!”
侍从们扶着刘禅驾往别院,重摆小宴。张皇后奉旨引众命妇回城。黄夫人拉住子安:“子安,千万不能让先生再喝了,听到没有,他要是有个好歹,仔细着一顿好打。”
子安连连点头:“我知道,夫人放心吧。”
小宴风光虽不似前番盛大,倒是别有情趣,刘禅今天像是有说不尽的话。
“众位爱卿,朕今日驾幸青城,一览天府之秀色,真如,真如天宫之神人也!来!干了!”
孔明用羽扇遮住杯,却泼在地上。
刘禅放下一盏,抹抹嘴,“相父!你曾亲至东吴,说建业虎踞龙蹯,帝王之宅,今观此景,可比之乎?”
孔明笑着:“各有千秋,彼处灵秀,蜀地妩媚,尽是好地方。”
“好地方!!”刘禅又执起杯来:“为好地方,干了!”
申屠过来劝道:“陛下,丞相不能再喝了,陛下的量也足了,这菊花酒虽然不是烈酒,陛下却也喝的不少了。”
“去你的,来相父,喝了这杯!”
申屠抓住刘禅的袖子,拧着眉头:“陛下你忘了?丞相的病,御医可是专嘱过,不让他饮酒的。若要闹出毛病,可如何是好啊?”
刘禅愣愣地盯着申屠,“相父的病?相父……什么……病?”
子安的鼻角早就渗出了汗珠,他不顾礼仪地迈上一步:“陛下,别折腾我家先生了。”
“子安。”孔明瞪了他一眼。
刘禅被这一句却似乎点醒了,他把目光凝注在诸葛亮身上。一步一步地走下来,忽然双手抓住了孔明的肩:“相父!”说着竟用力拍拍,“相父,朕怎么就忘了!相父的胃疾!”
孔明扶住刘禅:“陛下,臣少饮些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