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望着孔明,不说话,下巴抽动着,魏延也抬起了头。
孔明转回身,向着那些仍跪在地上的兵士抬抬手,“大家都起来吧。”
士兵们慢慢地站了起来,孔明踱到了姜维的身边,“伯约,亮想,请伯约将你的手给大家看看如何?”
姜维有些讶异,但似乎马上明白了孔明的用意,他向前走了几步,张开两手,伸展了五指,围在前面的众兵士借着火把的火亮注目着。
姜维的手上满是磨出来的水泡,有的泡已经烂掉,绽着鲜肉。
人群中立时响起一片嘘声。
姜维有点不好意思,缩回了手。
孔明又走到小黑子的软架前,“你们说,伯约将军的武艺,比你们两个如何?”
“我们怎么敢和姜将军相比?”
“姜伯约世代为宦,不谙躬耢,可他却能遵从屯田令,亲力亲为,这是为何?”孔明的语气有些严厉。
小黑子低下了头。
孔明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姜伯约想的是,我们在祁山脚下屯了田,把这里做为我们攻打魏国的后防粮仓,把魏国的臣民变为我大汉的子民,我们才不会像以往那样,功败垂成,要知道,得民心难,失民心极易,你的一举一动,不代表你自己,你在魏人面前,就是,汉。”
人群安静极了。魏延的头垂得更低了。
小黑子忽然喊了一声,“丞相,我知错了,明天,我和赵狗儿一起去给人家赔礼。”
“好!”孔明走到他面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亮相信,你是个好样儿的。”
“丞相,”小黑子的鼻子又酸了。兵士们又跪了下去。
孔明回身招招羽扇,“回营去吧,记住,军令是我汉营之中,永远至高无尚的,就是我诸葛孔明也不能凌跃。”
冷汗顺着魏延的额直流下来。
他的兵士在肃静地集结,后撤。没有人理睬他,静静地从他身边走过。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眼前早就空了,丞相已不知去向。一个士卒拾起他的金刀,“魏将军,丞相有令,让你速回前营,听候调度。”
魏延木木地接过兵刃,拉过马,迈着灌了铅似的腿,向营外挪去。
帐中,姜维为孔明披上了披风,“丞相受惊了,都怪维处事欠妥。”
孔明却拉过了他的手,疼惜地看看,“伯约不必日日亲为躬耕,这军伍中的事,够你劳碌了。”
姜维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在丞相面前,谁敢担‘劳碌’二字。”
两人往外走,孔明的目光有些担忧,望着前营的方向,姜维试着问道:“丞相,魏文长此人……”
孔明摇摇头,“征西大将军,南郑侯……勇猛之将,忠烈之人……取死……之祸。”
姜维呆住,孔明摆摆羽扇,一脸的倦容。姜维扶孔明上了马车,子安拾起了马缰。一队不事张扬的军伍护卫着孔明消失在夜色里。
快到中军的时候,子安却听到孔明的声音有些异样,“子安,子安……”
他急勒住马回过头,孔明用手按在腹腕上,面色苍白,“到了中军,去请李霖……”
子安慌手忙脚地应着,只恨车轮太慢,好容易到了,扶着孔明进了帐,吩咐去请李太医,忙着往榻前走,未等走到,早见丞相死死抠住了床栏,身子也痛苦地蜷屈下去,斑斑点点的红,却溅在了雪白的衣襟上。
“李霖!!”子安扶抱着丞相往榻上安置,一瞬间,他觉得这中军帐要倒塌了。
帐口外一阵急急火火的脚步声,李霖同着几个军医、侍者急冲冲地进了孔明的寝帐。不及追问什么,向着其他几名医官示意了一下,便先执起孔明的腕子,那几个大夫有的忙着打开了药箱,有的取出了小小的铜火炉,掀开了针囊……
子安立在床头,倒像是个十足的废人一般。此时此刻,竟觉得两条大腿是软绵绵的,而两条小腿却如同灌了水银,只得用一只手死死撑着床栏,心里反反复复地念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会好的,像前几次一样,会好的……
他有些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李霖好像对他说了什么,但是耳朵边却全是嗡嗡声,他大瞪着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医官们麻利而小心地解开丞相的大带,把在小铜炉上焙热的膏药焐在丞相的腹腕上;李霖从医侍手中取过一枚金色的丹药,急急火火地放在一个小罐里,又从一个晶亮的葫芦中倒出些带着酒味的东西,随后就用一个小药杵研着;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大夫,用枯瘦的指头在丞相的两肩和胸口比了比,细心地把银针拈了进去……
他们在干什么?子安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好像挂着一层水雾。忽然间,他又好像被一双大手扶住了双肩,带着他离开,他也不知道在向哪儿走,歪歪扭扭地,终于坐下了,那双大手松开,少时,一杯冒着热气的水端在他面前,子安这才觉得,咽喉里一阵干涩,颤着手接过,哆嗦着嘴唇抿着。
热水徐徐灌下去,化开了他眼前的白雾,这才看清,姜维正在面前关切地看着他。
“伯约将军……先……先生……”子安仍旧瞪着眼睛,语无伦次。
姜维按着他的肩膀,“放心,子安小哥,李太医说,丞相的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