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威顺王宽脸浓须,身体肥胖,却自有一股威势,打量了杨幺一番,洪笑着对站在一旁的杨岳道:“杨家果然都是英杰,若不是铁杰和我说起,倒真看不出这么娇滴滴的小人儿,竟是一个女将军。”
杨岳眼睛盯着杨幺,嘴里笑道:“多谢王爷夸赞,还是个孩子,倒给王爷添麻烦了。”
铁杰在一边笑道:“朝廷虽是有令,湖广战乱之地免去钱粮赋税,小岳既是将岳州路这三年应纳的赋税送到了军中,对朝廷的忠心王爷自然明了,攻回武昌,扑灭天完之事,以后还是要请张、杨两家多多襄助了。“
杨岳恭敬称是,威顺王与铁杰对视一眼,又笑道:“那两个万户的官名,湖南元帅府便可以直接下任令,只是要写谁的名字,杨将军这两日也得给个确实才好。两家议事自然不易调合,但也不可太迟延了。”
杨幺见得这威顺王竟是认为张、杨两家内部对官号互不相让,方才定不下来,对杨岳大是佩服,也不知他是怎么在威顺王面前奏说地。
此时,铁杰眼珠一转,突然笑道:“张家万户给张报宁是已经定了的,杨将军既因着不是长房长孙,不方便得这个位置,我看便让令妹做了如何?”
杨岳和杨幺同时大惊,杨幺慌忙道:“铁大人,承您错爱,只是杨幺寸功未立,又是女子,如何做得了朝廷的义军万户?”
威顺王原是皱着眉头,听得杨幺这样一说,反而一怔,看了铁杰一眼,突然笑道:“杨家万户本是你哥哥地,他既是不方便,朝廷也不能委屈了功臣,你既是他嫡亲的妹子,又有一身武艺,如何做不得?只是你既承了杨家地万户,婚事不免就要慢议,免得便宜了夫家,委屈了娘家。”
杨幺方知这两人竟是在为报恩奴打算,不肯叫她随便嫁人,心中恼怒,看到杨岳还在推辞,却又觉着如此以来竟是正好,解了杨岳的麻烦,自家不嫁出去也是有了个由头。
此时玄观揭帘走了进来,笑道:“贫道看来,王爷和铁大人的主意甚好,岳兄,你好好思量一下,不过是借个名儿,又不叫她真地去领军打战。”
杨岳一愣,犹豫一下,仍道:“王爷地美意,草民自是感激,但此事还要族中公议,草民和舍妹一时也没法应承,求王爷再宽限两日。”
威顺王和铁杰如何不知道这事不合规矩,不过是为了补偿报恩奴受地委屈,便打了个哈哈,应承下来,让杨岳和杨幺退出了帐外。
杨幺方走出帐口,报恩奴从外头进来,一脸沮丧,见着她猛地眼前一亮,便要说话。
杨岳识得报恩奴,向他施礼,报恩奴慌乱扶了,趁此机会,杨幺偏过头,和他擦身而过,眼角儿也不看他。
报恩奴要跟上去说话,却被杨岳奇怪地看了一眼,顿时慢了下来,眼看着杨岳和杨幺就要走开,他跺了跺脚要追上去,玄观揭开帐帘道:“七王子,你若是追上去了,让她哥哥知道,反倒叫她回家不好做人,只怕更是怨你了。”
报恩奴闻言一愣,脚下又是一顿,就听威顺王叫道:“小七,进来,父王和你说件事,包准你高兴。”
杨幺的马匹还在报恩奴帐下,哪里敢去要,便和杨岳共乘一骑,出了元营。
因着事关机密,杨岳也是孤身前来,两人倒难得有了独处地几日。
杨岳出帐后一直沉吟不语,杨幺自知方才报恩奴的样子引人怀疑,心里恐慌,思前想后,不知如何是好。
第四十三章 无地自容
杨幺坐在杨岳身前,不时窥探杨岳的脸色,足足走了五 杨岳仍是低头沉思没有说话,心里发凉,终于流下泪来,颤声道:“杨岳,我当初发了血誓,除非我死,我……绝不会违誓的!”
杨岳一怔抬头,叹了口气,将杨幺拥入怀中,道:“是我不好,我们许久没见,你大老远孤身一人来找我,在元营中免不了受委屈,我却只会妒嫉不安,哪里又对得起我们的情意了?”
杨幺见他谅解,心里一松,这几日的紧张害怕一时都涌上了心头,扑进杨岳怀中大哭起来,哽咽着道:“杨岳,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再不乱跑,我……”
杨岳轻轻拍着她,道:“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了,当初虽是世道不好,毕竟还是太平天下,现下处处峰烟,便是男子单身独骑也是危险,我原也是担心你受罪,才把你留在潭州城,现在看来你还是在我身边我才放心,幺妹,你和我回洞庭可好?”
杨幺大喜,连连点头,杨岳一边替她拭泪,一边笑道:“就怕你舍不得潭州城。”
杨幺抱着杨岳的腰,侧头看他,奇怪道:“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爹爹、哥哥们都不用我管,老爷子有两个姨娘陪着,若不是李普胜不在,我就是一个闲人罢了。”
杨幺笑道:“你这样的闲人也太少,手下领着一千新附军不说,潭州商联前阵子吵吵着要改成杨记商行,虽是没成,难道也和你没关?”
杨幺知道瞒不过他。慢慢拨弄着杨岳的前襟笑道:“我不就是赚点钱花么?女儿家总要有点针线钱罢?再说,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杨岳见她惫赖,哈哈大笑,“行了,我地小姑奶奶。你那些针钱挂在新附军的马鞍上全成了短火铳,至正十一年蒙元才颂布的最新制式。竟是被你偷制得一模一样,湖广行省之内,有哪家的新附军能比得上潭州城的财大气粗?冯富贵还不是你地人?他一天到晚去游说我们,要我们在船上配备盏口炮。居然还说价钱可以比卖给天完军的少三成,你赚钱都赚到你家里人身上来了。还好意思说嘴?”说罢忍不住拧了拧杨幺地脸,”连张阿公都直摇头。说杨家西屋里的幺妹明明是个侠义性子,如今怎么见钱眼开?”
杨幺一听到他说到短火铳,顿时“啊”了一声,一脸愁苦道:“我把马丢在元营里,别的也罢了。我的短火铳可是精铁制地。比新附军配置的青铜火铳可值钱多了。”
杨岳哭笑不得,忍不住低下头去咬她地鼻子。杨幺偏着头,咭咭笑着闪开,却看到杨岳眼神一动,脸色暗了暗,随即又恢复正常,仍是笑着对杨幺道:“天完军的钱没有赚够么,我知道你暗地里还卖给了蒙古人,还有一大批送到泉州出洋去了,你地生意倒做得大,不分敌我,有钱就行,这事我都不敢让族里知道。若不是潭州商联的手还伸不到两淮之地,只怕你还想卖给刘福通和脱脱罢?“
杨幺看着杨岳神色变幻,却不知为何,心里不安勉强笑道:“天完军外面看着风光,但懂行的太少,除了倪文俊、明玉珍这几个知道火铳是什么外,其它人哪里肯买?再说成本又高,火药还要从扬州和溧阳的官仓里运过来,不再找几个买家,哪里维持得下去。“
一阵凉风吹起,杨岳轻轻拢拢杨幺的衣领,将她朝怀里带了带,瞪眼佯怒道:“方才还是在说你地就是我地,做生意时怎么就全忘了?别当我不知道,你买通了扬州兵器监司库,把官仓里的火药偷运出来倒卖,没本钱地买卖你只有更赚。更别说潭州路最好的匠户全在你的名下,和着潭州商联那几个老板,哪个行业不插手?你看,你在潭州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潭州城都要震三分,我才没有早劝你来洞庭,到底是要苦一些。“
杨幺见杨岳仍是亲热,微微放心,只当自家多心,撇嘴道:“我赚的钱自然就是你的,但我们的赚都要拿去再赚钱,哪里有白用不给钱的道理?“又狡黠一笑:“但若是我去了洞庭,你照旧给我千人队,我还是自掏腰包给他们配兵器,你下回去铁杰那里的时候,带着他们去转 转,我们这笔钱就不白花。总要给你心尖上的三十艘多浆楼船配上盏口炮。便是其它四十艘车船也能配上长火铳。”
杨幺忍不住哈哈大笑,揉着杨幺的脸道:“我心尖上的明明是你,哪里又是那些船了?”
杨幺哼了一声,冷着脸道:“还哄我呢,说是为了怕我吃苦才不叫我去,你整年整年地泡在船上,三百六十五天里至多有五天上岸,哪里又有时间管我?”说着说着,不免委屈道:“快两年没见,你就给我写过两封信,其它便是个口信都没有。我十天一封,你也没时间看,不知都丢哪里了。怕是我死在外头了,你也不知道。”
杨岳见她眼眶发红,慌忙柔声道:“是我不好,这两年一心想着把水军练出来,免得保不住两家的这份基业,疏忽了你。等回了洞庭,我天天陪着你,断不叫你一个孤单。”
杨幺哪里又真心怪他,嗔道:“又哄我,便是你的水军练出来了,怕是麻烦也来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