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谈谈这家店。”
“这家店怎么了?是饭菜不合先生口味吗?您可以给我们提建议,我们一定改进。”季晓鸥将声音放得又柔又甜。虽然她还不了解这个“小美人”的底细,但从服务生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反应,以及楼面经理一连十几个“小心”的叮咛中,她明白了自己正在面对的一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必须要小心应付。
两人对视了几十秒,“小美人”突然笑了:“小姑娘,你太年轻了,根本不适合做这行,严谨怎么舍得放你出来,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啊?”
季晓鸥依然保持着甜美的笑意:“他肯交给我,自然是相信我能做好。”
“很好。”小美人点点头,“那就谈谈吧。我一直在跟刘万宁谈‘三分之一’的收购问题,这家店已经完了,可我想救它,你来开个价吧。”
“对不起,这家店我们不卖,多少钱都不卖!”终于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季晓鸥收起了烟视媚行那一套,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
她的回答,似在“小美人”意料之中。他摘下眼镜,放在眼前看了看,又慢条斯理地戴回去。上上下下端详了她一会儿,软绵绵地叹口气,朝她招招手:“过来。”
季晓鸥犹豫一下,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她会审时度势,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得罪眼前的人,于是她顺从地走过去。
小美人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到自己跟前。季晓鸥感觉到他的手在她的腰部缓缓移动,隔着一件薄薄的羊绒衫,冰凉的触感好像一条蛇贴着身体在游动。她的身体僵直了,呼吸也变得紊乱,但她咬紧牙关站稳了,跟自己说让他摸一把没什么,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小美人的手挪到她的手臂上,慢慢地将她的手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再缓缓收拢手指,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这么美的一双手,少了哪根手指都可惜。”
季晓鸥瞥一眼他的眼神,登时汗毛竖起,“小美人”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略浅,不是黄种人的棕黑色,而是带点儿棕黄,更像是某种野生动物的眼睛。他盯着她的手在看,也不像在欣赏一双长在活人身上的手,而像是在看一件嘴边的猎物,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攫取感。她尽力让自己镇定,急促起伏的胸部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惧。小美人抬起眼睛,尽情欣赏了一会儿她的表情,忽然笑了。他的声音太难听了,笑起来简直像把一枚生锈的钉子从结实的木头里一截截拔出来。他说:“你放心,这种暴殄天物的扫兴事儿,我从来不干。你的手指会一直好好地长在它们该在的地方。”
那张脸、那双眼睛都让季晓鸥感到害怕和恶心。她把脸扭到一边,回答道:“谢谢您的仁慈。”
“小美人”终于放开她的手,那双可怕的手却又插进她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这把头发长得真好。”突然间他出手,不由分说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向下一扯,季晓鸥头皮吃痛,身不由己就跪在他的面前。“小美人”揪得很紧,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面对着他以缓解头皮的剧痛,以至于疼出了眼泪。
重新变成两人面对面的格局,“小美人”似乎很满意,伸出手指弹去她眼角的泪珠,他的动作和声音都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我喜欢你的头发,只有年轻人才会有这样血气旺盛的头发。”
季晓鸥只在电影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需要面对。大约有十秒钟的时间,两人的眼锋对着茬,她只觉得头顶百会穴的位置一阵阵发麻,冷汗顺着她的额角一滴滴淌下来。维持着最后的勇气,她咬牙回答:“喜欢你就拿走。”
“不可惜吗?”
“不!”
“很好!”“小美人”对身后的人一抬下巴:“去,厨房找把剪刀来。”
剪子很快取来了,一脸横肉的黑衣保镖张开剪子杵到季晓鸥眼前,“从哪儿开始剪?”
“住手!”季晓鸥喝止他。头发依旧在小美人手里攥着,她的头不能动,可是眼睛能动。她用那双被痛泪洗得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小美人”,“我自己来行不行?”
保镖垂下剪子去看“小美人”。
“小美人”松开她的头发,微微一笑:“我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过,你是第一个,第一个让我对女人手下留情的人。”他朝手下点点头,“剪子给她。”
季晓鸥接过剪刀,有片刻的迟疑,但是看看满屋的彪形大汉,她明白今天若是不留下点儿什么,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一狠心,她捞起一把头发,剪刀的双刃咔嚓一声合上,一绺长发便应声飘落。室内忽然变得静寂无声,除了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一绺绺长发委顿于地,却依然残留着气血充足的光泽,仿佛有生命的物体。
最后,她咣当扔下剪子:“可以了吗?”她那一头出众的秀发此刻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头参差不齐的发茬。
“豪气!真是豪气!”“小美人”放下二郎腿,掸掸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长叹一声站起来:“跟着严谨那小子,可惜了啊!”他往门外走,所有人都站起来,抢着替他开门。“小美人”却在门口回过头:“这家店已经死了,没有救了。今天你还可以讨价还价,错过这次机会,将来可别哭着来求我。我告诉你,那时候它就一钱不值了。”
季晓鸥微笑:“您且放心吧,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