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一口气吃了两三碗饭,觉得食道也不疼了,头也不疼了,一切都好了。她想,看来我这个人心理作用很强,身体上的不适全都是心理上的不快引起的。
她觉得心情很舒畅,ALLAN现在呆在公安局,他还能想到怕我担心,真是难为他了。记得被抓去的人是可以向外打一个电话的,就一个,好像一般的人都是跟律师打电话,而ALLAN把这个机会用在给我父母打电话上了,就因为怕我胡思乱想,他多么体贴啊!
过了一会,她又有点不快,既然可以打一个电话,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呢?为什么不一进去就打呢?还要等到第二天再打,害得我苦苦等那一晚上?如果我是个急性子,当晚就自杀了,那他岂不是悔恨终生?
但她马上就为他找到了辩护词,这是中国啊,小姐,你以为是香港或者美国,还允许被抓去的人打一个电话?你把电影跟生活搞混了吧?妈妈已经说了不是ALLAN打的电话,而是他把她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公安局,是公安局打的电话。ALLAN一定是试过打电话给她的,但公安局不让,他不得已才等到她父母回家。他不知道她奶奶家的电话号码,如果知道,他肯定一进去就让公安局往她奶奶那边打电话了。
到了晚上,艾米应该回学校去了,妈妈说如果你撑不住的话,可以请假休息几天。艾米不解地问:“撑什么撑不住?我下星期好几个测验考试呢,怎么能不回学校?”
妈妈有点担心地看着她,好像在判断她到底正常不正常一样,然后说:“那我送你去学校吧,你爸爸去纪委王书记家还没回来。”
“ALLAN回来了,叫他往我宿舍打电话,”艾米大大方方地说,她觉得现在不用搞地下工作了,妈妈已经知道了,而且是ALLAN自己说出去的,那就不怪她大嘴巴了。她分析说,“肯定是因为这两天是周末,大家都不上班,没人管事,明天上班了,他们问问他就会让他回来了。”
妈妈没有说什么,只叫她安心读书,不要老想着这事。
星期一和星期三上午,艾米连着两个考试。到了星期三中午,她还没接到ALLAN的电话。她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爸爸接的,艾米问ALLAN回来了没有,为什么他还没给她打电话。
爸爸迟疑了一会说:“他星期一已经被公安局正式收审了。”
艾米不知道这个“收审”是什么意思,这个词她从前也听说过,但从来没往心里去过。她问:“什么叫‘正式’收审?难道星期六上午把他带走是‘歪式’收审?”
爸爸那边没啃声,艾米不敢再耍嘴皮子,严肃地问:“收审是什么意思?是逮捕吗?”
“我也不知道收审是什么意思,应该不是逮捕。你好好读书,管这些事干什么?”
“你要我好好读书,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然我怎么读得进去?”
爸爸有点生气:“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就这些。现在我很忙,你不要跟我耍小孩子脾气。让你妈妈来跟你说。”
艾米听见妈妈在小声埋怨爸爸不该说什么收审的事,然后她听见妈妈在电话里说:“收审不是逮捕,是收容审查,是——人民内部矛盾,相当于把ALLAN请去协助调查。”
艾米一听又是“请”又是“协助调查”,感觉ALLAN正架着二郎腿在那里指点那些公安人员一样,于是放心了:“那我可以跟他打电话吗?”
“那恐怕不行吧?收审了的人是没有——行动自由的,跟——跟坐牢差不多。”
“那你刚才怎么说是协助调查?还说是‘请’?”
妈妈有点生气地说:“你钻什么牛角尖?你不要跟我咬文嚼字,我不是学法律的,我怎么知道?都是听来的,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艾米有点奇怪,爸爸妈妈是怎么啦?妈妈以前从来不发她脾气的,妈妈的脾气都是专门留给爸爸的。爸爸也很少发她的脾气,爸爸的脾气是专门留给妈妈的。她记得小时候,她把“脾气”认成“牌气”,全家人都跟着她说“牌气”。爸爸妈妈都说他们家是个子越小的“牌气”越大,所以那时艾米是家里“牌气”最大的人。即使现在艾米已经长得比妈妈高了,她还是家里“牌气”最大的人。平时只有她发妈妈“牌气”的,怎么今天这二位“牌气”都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