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阿彩像是不知不觉地转过话题,慢慢地说起夫妻间的事:“我太明白自己了,
到今日这心里还没有放下雪茄,别人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他是半日夫妻半世恩,
之所以逼着柳子墨娶雪柠,很大原因就是不想看到他的女儿被那些不上斤不上两的
男人糟蹋了。做女人的谁不想嫁个天下最好的男人,我替自己想过许久,与杭九枫
在一起完全是一种孽缘,是因为前生前世欠了什么,才冒出这样一个讨孽债的。跟
着杭九枫,当太太不像,做小老婆也不像。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要与他离婚的,
哪一年不晓得,我只晓得是哪一天,不是明日就是后日。我怕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
了,变成一根木头还好看一些,变成一头畜生,岂不是枉来人间走一回。再有一个
就是邓巡视员,不管是不是从女人角度来看,那段日子想起来心里就甜滋滋的,到
底不是只会在山沟里称王称霸的男人,不管做什么,举手挪脚,扬眉眨眼都有一种
不凡的气度。
不是邓巡视员的唤醒,这辈子自己也许就没有更多的想法。邓巡视员让我看清
了,麦香比我幸福。紫玉比我幸福,杨桃更比我幸福。闹革命就是要有幸福,幸福
都没有,还闹什么革命!所以。你一定要帮我离掉这个婚。“
阿彩轻轻地踢了董重里一脚:“又不是个死人,说了半夜你都不哼一声。我真
的比不上那些女人吗?女人好不好是试出来的,又没试过,甜酸苦辣大小胖瘦都没
搞清楚,你千万不要认为我比她们差!再说她们不是死了就是嫁了人,想指望也指
望不上。往日我是抱着将雪茄的命作为自己的命进雪家大门的。雪茄死了不好再说
他了,我最想的是有一个像董先生的人,真心要我做他的妻子。这些年,我的心成
了一座酒窖,往日对雪茄的感情一直在里面像酒一样酿着,只要有男人识货,愿意
打开酒窖上面的盖子,不管是艳福还是洪福,反正足够他享受一生。”
挨过温柔一脚的董重里慢慢地睡着了。找到依靠的阿彩也安静地将一只蜷曲的
脚放在他身上。
天快亮时,一个拉着粪车的人在街上凄厉叫了起来。邓裁缝真是金口玉言,一
个唱汉剧的花旦刚在另一个戏园里唱出点名气,与她相好的男人就被剁下头来,扔
在咸安坊的一处墙角里。面对枪林弹雨都不眨眼的阿彩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冷不
防打了一个寒噤,身子一软,坐在床沿上连站到窗边看一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人太儿女情长,就会变得弱不禁风!”董重里转身扶着她,慢慢来到可以
望见街景的地方。几个警察模样的人从越聚越多的人群中钻出来,开始挨家挨户地
询问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时间不长,就轮到他们了。由于确实没有听到动静,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没想
到都这时候了,当警察的还能抽空打野,也将阿彩当成是别人的姨太太,问她为什
么放着舒适的日子不过,非要跟着看不到前途的男人私奔:“红颜薄命,说的并不
是命。是云不像云,是雾不是雾,情字当头,谁不是死于非命!还是哪里来回到哪
里去吧,武汉虽好不如家,风流只能快活一时,无法快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