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悠晨起出来时,还看见周檀坐在案前看文书,脊背挺得笔直,丝毫不见疲倦。
为什么他都不需要睡觉啊?
她咽下了口中那句“你也休息一会儿”,恰好周檀也转了身:“我叫人为你准备马车。”
“不必了,我恰好着此衣冠,出去逛逛,”曲悠迟疑了一下,拒绝道,“我带了钱,也认得路,自己回去就行了。”
周檀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话,但禁不住她坚持,还是放她去了。
出刑部时曲悠还撞见了方才十分热心的栗鸿羽,栗鸿羽看见她理直气壮地走在周檀身侧,有些傻眼,可也不敢多看,低着头在一侧给周檀行了礼。
两人一路走到刑部正门,恰好遇见侍卫送一个穿金戴银的老妇出门,浓烈香气从曲悠鼻尖掠过,她差点打了个喷嚏。
周檀突然说了一句:“这是芳心阁的鸨母。”
曲悠还来不及惊讶,周檀便转身走了,方才刺鼻的香气背后隐隐传来他衣衫上常熏的静水香气味,如她初见他时一样。
柏影初见男装的曲悠时,险些没认出来。
最近曲悠进了周府,银钱宽裕,他帮着给周檀看病,赚了不少银子,不至于像从前一样吃不上饭,干脆直接在家开张,穷苦人可来此处寻他看病,也免得他背着药箱大街小巷地跑了。
这日柏影偷了个懒,睡到日上三竿,恰好也无人来寻,直到有人叩响了门。
柏影见对方茱萸锦袍,立刻开口:“大人是富贵人物,我医术鄙薄,只能给瞧不起病的看看,恐怕治不了……”
“我的男妆是不是画的特别像?”曲悠打断了他,笑问,“其实束好了发,画得凌厉些也不难。”
他这才认出人来,啧啧称赞一番后,曲悠表明来意,他本想拒绝,却未扛住对方金钱的诱惑。
曲悠换了身有些旧的衣袍,与柏影一个继续做郎中,一个装作穷书生,一同去了北街。
路上曲悠还十分好奇地问:“你医术精湛,又想要钱,刚才我敲门时,你为何说不给高门显贵治病?”
“瞧你说的,其实除了你之外,哪有富贵人家来找我看病啊?”柏影翻了个白眼,“汴都这么多医官,高门显贵为何来找我,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虽爱钱,但怕麻烦,招惹他们风险太高,不划算啊。”
他倒是想得开,曲悠好笑道:“我今日要是有收获,回去给你加钱。”
“好好好,一言为定!”
两人在巷尾租了辆马车,一路行至北街芳心阁前,恰好芳心阁对面有一间歇脚的茶楼,两人便要了两壶茶一碟花生米,坐在二楼观察了起来。
“你来这地方干嘛?”柏影吃着手边的花生米,觉得不过瘾,便抬手加了盘瓜子,“而且你穿成这样跟我一个外男出门,你夫君心也太大了。”
曲悠朝周围看了两眼,果然看见几个一脸严肃的人,便压低声音道:“我从刑部出来,虽不要他相送,可照他的性子,必不会让我自己离开。你放心吧,一路上,可都有人跟着咱们呢。”
柏影立刻搬着凳子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不干脆叫他和你一起来?”
曲悠自动忽略了他的疑问:“你瞧这间青楼,有何不同?”
“我我我又没去过青楼,我怎么知道?”柏影飞快地往下看了一眼,语罢却像是想明白了一般,“哦,我知道了,你方才说你因昨日樊楼中有人坠楼之事随你夫君去了一趟刑部,怎么,那坠楼女子,是这阁子里的人?”
“你猜得倒快。”曲悠诧异道。
“这哪里是我猜得快,从昨日午后开始,市井之间便流传开了好么?”柏影嚼着花生米,回忆道,“我昨天就听说,那女子不是良家,是下等青楼中出身的,恐怕是被哪个娘子捉了奸,或是别的什么难以遮掩的丑事,羞愤自尽了……”
他越说越看着曲悠的面色沉了下来,连忙噤声,曲悠朝窗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转头对他苦笑:“死者是女子,在世人口中总是这样不堪的。”
“他们不就是喜欢听这种故事嘛,”柏影拍了拍手上沾的碎屑,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去,“流言蜚语带点香艳颜色,就算是空穴来风,也容易津津乐道,传来传去的,好听就行了,谁管他是真是假?”
曲悠没答话,反而道:“今日我在刑部见了芳心阁的鸨母,当即便有一惑。”
她伸出手指,指着对面陈旧的二层小楼,刑部的消息没有透出来,芳春阁甚至没有闭门歇业,四个小厮垂着头站在门口,几个神色恹恹的姑娘坐在二层的栏杆之后。
“昨天我在刑部看了汴都的地图,北街临码头,又有许多仓库,东侧还有汴都最大的贫民区,来往的都是农民、苦工和乞丐,整条北街,也只有这一间青楼。”
柏影不解道:“这种地方有青楼,也不算奇怪吧。”
曲悠叹了口气,忽然又问:“你看对面的姑娘,漂亮吗?”
柏影诚实答道:“漂亮啊。”
曲悠道:“我见到鸨母穿金戴银,还只有一分疑惑,见到这些姑娘,就有十分了。”
柏影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寻常有姿色的女子,若是被卖或者自卖身,多到临汴河的富贵地方去,这些女子如此姿容,为何要来北街?”
他说完这句,紧接着道:“我还是想问,你有怀疑,为何不告知你夫君让他和你来查,他不是专门管这事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