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冬天气,这些人从仲秋季节随沈鸿英跋山涉水步行来到武冈。那时大家都穿得比较单薄,有的人听说湖南很冷,要多穿些衣服。沈鸿英对他们说,武冈很富裕,一旦攻下来不仅可以穿绸着缎,还能大发一笔横财。就这样,他们满怀着发财的希望来到这里,谁想武冈城攻不下来,还死了三千位弟兄。当战败后沈鸿英宣布解散,有家有室的都回去了,剩下来大多数是家中无依靠的,且都没有其他谋生手段,只希望跟了张云卿过几年快乐日子,谁想到这边的处境十分险恶,在石背张家饱尝了惊吓与冷冻。好多人也坚持不住了,趁着夜晚开了小差,剩下最后的二百余人,这些人都是因为不服才留下的,他们坚信苦到尽头一定转甜。
今日,随着张云卿转移到这里,张云卿许诺,最多过两天,解决保暖问题,他们相信,苦日子已经到了尽头。可不是么,这个岩洞很暖和,几个月出生入死,颠沛流离,终于睡上了一个安稳的好觉。
很快,他们进入了甜甜的梦乡。黄干双也在做梦。梦里,他飞上了天,天很阔、很高,也很美。有五彩缤纷的云,有暖融融的太阳……飞啊飞啊,心情是多么畅快。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飞吧,飞吧,前面就是天堂!”
说话者仿佛是沈鸿英,又好像是张云卿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召唤,大家都争先恐后向高处飞,仿佛谁飞得最快,谁就最先进入天堂。
终于,天堂就在眼前,一道道金光从五彩云里放射出来,云端里,显出金碧辉煌的玉殿琼楼……有金石之声传来,那里仙女们在鼓乐声中翩翩起舞,一个个花容月貌,性感异常……黄干双突然想起他们已经数月不闻女人味,心旌动荡起来。好像仙女们也通晓他们心意似的,抖落薄如蝉翼般的霓衣,露出酥胸,并且做着挑逗的动作……黄干双和他的弟兄们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突然,霹雳一声惊雷,刹那间天空乌云翻滚,美丽仙女们也幻化成狰狞的魔鬼,张开血盆大嘴喷吐出一股股的黑色瘴气……黄干双猛醒过来,只感到空气里有浓烈的辣味,令人窒息。
有人早醒过来了,不停地咳嗽。黄干双捏着鼻子向外冲??然而洞口已经被石头堵住,洞外燃烧着噼噼啪啪的大火,那呛人的毒气正来源于此。黄干双终于明白了,一边用手扇着滚滚浓烟,一边声嘶力竭喊道:“张云卿,你好阴毒,原来你需要的并不是我们,是我们手里的枪,你??”喊到这里,他再也喊不出声来了,只感到头昏眼花,口水鼻涕长流,更有那喷嚏连连。
“哈哈哈!”张云卿在外面狂笑,“你现在才清醒,迟啦!这外头我们堆了上千斤干柴,和着干辣椒、硫磺一起燃烧。另外,还有数架风车,风车内装有干石灰,今天,哪怕你们这些广西佬有穿山甲的能耐也逃不出去!哈哈!”
黄干双再也顶不住了,被毒气熏倒在洞口,随后而来的同乡,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齐刷刷倒了下去……
张云卿仍在外面狂笑不止,他得意地说道:“黄干双,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没有头脑。俗话说,‘宁与本土人过刀,不与外地人相交’,你们家在广西,无根无底,既然我把握不了你们,我怎么会诚心收留你们?难道我不怕你们造反?你们也真是蠢,不疑有他,居然有五百余人上我的圈套。我心本善良,不想加害你们,提醒你们只要留下枪支就可以离开,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三百余人还算开窍,趁着天黑各自逃命。可是,你们这二百条蠢货太执迷不悟了,到今天,我不能不下此毒手,否则,一旦机会失去,你们就是我的心腹之患。弟兄们,上路吧,明年的今天是你们的忌日,我会烧纸钱祭奠各位的。”
尹东波、谢老狗、钟雪华等七八十余人,在张云卿的指挥下,添柴的添柴,扇风的扇风,并不时向红红的大火里扔干辣淑、硫磺、石灰及能够产生浓烟的各种湿树枝。
洞里早就没有动静了,张云卿反令手下加大毒烟的剂量,如此直至天亮……
天亮后,他们停止烧火,每个人嘴上捆了湿毛巾,冲进洞里,捡出那二百条枪,然后再在尸体上浇上煤油,点起火来……
张云卿没有料到会这样的顺利,不费一枪一弹,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五百余条好枪,其中还有十五挺轻机枪。
当住房修复好后,张云卿与蒲胡儿仍睡过去的那一栋。他很得意,在屋里睡觉的第一个晚上,他拥着胡儿自豪地说:“前些天在石背大院我跟你说过,我还会让你大吃一惊的。怎么样,你当时没有想到吧?”
蒲胡儿点头:“是的,我确实不曾料到你会这样干。”
“我除了能出人意料外,这说明我??”
“不,”蒲胡儿打断道,“这说明你充其量只能做一个土匪首领,成不了大气候。成大气候者,必须放眼四海,胸怀宽广,能够兼容并蓄。比如孙中山,他的手下并非清一色的广东中山人,而是荟萃了五湖四海的豪杰;比如蒋介石,他也并非靠一帮纯粹的浙江奉化人打天下。你曾经说过,你是一棵树,根伸到哪里,你的树枝就能荫护到哪里。现在,我总算认清了,你是一株长在悬崖上的‘救兵粮’,一种带刺常绿植物,永远也长不成参天大树。”
“是的,我本身就是一个土匪!”张云卿承认道,“土匪的‘土’,就是本土的‘土’,乡土的‘土’,离开本乡本土,就没有自己的天下。我曾经说过,我没有政治理想,如果非要说有,‘享受人生’就是我啸聚绿林的惟一目的。因此,我也不需像孙中山、蒋介石那样兼容并蓄,聚四海豪杰。但是,我‘享受人生’的宗旨以及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切实可行的。你想想看,我的手下不足八十余人,而人家是五百之众,势力近十倍于我,让他们长期跟在我后面,我能不如芒刺背?特别是他们身处异乡,无根无底,一旦哗变,我喊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时谁来为我收拾残局?另外,这年头兵荒马乱,天灾不断,无以为生者比比皆是。只要有枪,一声呼唤,数日之内,我就能挑肥拣瘦,招收到五百位本乡本土的武冈人。你说,这些外乡人我留下他们有何用处?”
经张云卿如此一番表白,蒲胡儿也觉得有他的道理,叹道:“别说这么多了,反正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山大王,我就当压寨夫人。听说唐生智的五个团和张湘砥的十七团要来进剿,这可是大事儿。”
“你相信这是真的?”张云卿得意道,“这是我为了吓唬广西佬有意造出的空气!”
蒲胡儿松了口气,捶着胸道:“这空气造得真够紧张,一连十来天,叫我提心吊胆的。”
张云卿哈哈大笑:“连你都给懵住了,难怪广西佬上当!”
“照这样,头一个晚上逃跑者中有十人携带枪支被打死,莫非也是你所为?”
张云卿点点头:“那个任务我交给了谢老狗,去四乡收购干辣椒、硫磺、石灰以及有意把这里的房子拆烂,也是我事先派人所为。事到如今,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已经大功告成,下一步就是招兵买马,把这里扩充成湘西的第一大山寨!”
“五百人真能在几日之内招收齐么?”
张云卿十分自信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