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旅里组织一个新装备技术培训,参加的都是在职专业技术干部,我当时就是一个小排长,还是个一点装甲兵技术基础都没有的外行。但是我想参加,我就一级一级往上找,最后旅长批了,我是那集训队里唯一一个非专业技术干部,最后也跟人一样,达标合格。
我想跟你说什么呢?没人在一开始就知道将来是什么样。你将来能成什么样,在于你自己。”
张昭看着面前的人,在他们所有人眼中潘连长是个军事素质过硬,技术强,会带兵有能力的人,他带着一连得了模范标兵连称号,获过集体二等功。他还是师里的红人,现在做演习安排部署,尤其是关于电子对抗指挥这块,都把他叫去参谋。而这样的人,几年前,也有过不如意的过往。
潘连长摁灭了烟头,说:“我带了这几年兵,接触过不少军校生还有地方大学生,你知道你们的区别在哪吗?”没等对面的人回答,他继续说:“军校毕业的,尤其像你指挥类的,军事素质好,训练抓得好,能够做到身先士卒。和地方大学生比,你们了解军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是也因为你们了解,所以少了一份地方大学生的锐气,说白了你们习惯接受命令,服从命令,但是你们的棱角在军校里就被打磨没了。”
“我打个比方。”潘连长说:“现在老兵退伍走了一批人,新兵还没跟上来,咱们连里现在技术这块比较薄弱。如果马上要演习,上面来视察要给你‘加强’一下,你敢跟人家说,按建制拉动,不应该拆东墙补西墙,搞冒名顶替吗?这种事很普遍,通常都会服从安排,但是我见过真有地方来的大学生干部敢‘抗命不从’的。部队里需要的是狼,不是听话的绵羊,不管这狼瘸过腿还是缺只耳,它终究是狼,总会驰骋,绵羊只会低着头吃草。”
张昭在想潘连长的话,在学校的四年,他们学会的就是服从命令,张扬的个性是被压制的,要听话,要规矩,就和宿舍里的豆腐块一样标准。于是渐渐开始惰于思考,按部就班,甚至对于自己的未来都缺乏去探索的勇气,像当初纠结于离开还是留在部队,选择留下,在心底其实是有几分懦弱的选择,不敢去面对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外面世界。狼和绵羊,自己是只绵羊吗?他觉得有些可笑。可是是狼吗?他不敢说自己有那个资格。
手表的闹铃响起来,到了下午出操时间。潘连长问:“下午什么科目?”
“战术。”
“这个天搞战术?地上全是泥,练匍匐?”潘连长瞧着他,“你练兵是比我狠。”
张昭一笑,“雨天地上爬,刮风天射击,顶着大太阳负重跑,我们这群绵羊就是这么训出来的。”
一个月后,潘连长的调任令就下来了,不是副营,而是直接被提为营长,军衔升到了少校。这个破格提拔,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理所当然。潘营长上任前,留给张昭很多书籍和平时自己写的技术材料、带兵心得。他说:“是狼是羊,牵出来溜溜。”
新连长很快也调来了,是从一个坦克连来的,对他们这边的技术也不熟,所以连里大小事还是压在张昭这个副连长肩上。新来的连长姓汪,带个眼镜,文不文武不武的感觉。还真让走的潘营长说着了,这个汪连长是个不爱吭声的闷葫芦,而且人看着怎么都觉得有点别扭,又说不上来。有一天中午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张昭叫着王颢说事,王颢现在已经升为一排三班的班长了。汪连长从他们旁边过,自己往前走,王颢就一直盯着人家。张昭扒拉他,“看什么呢?”
王颢歪着头,说:“我终于发现他哪块别扭了,你看他是不是前腿短?”
“牲口啊,还分前腿后腿。”张昭也看着汪连长的背影,他手臂是比一般人短,正常人手伸直了指尖能到大腿位置,他这最多到胯骨。
“跟兔子似的。”王颢说,“是不是开坦克的就得要这种特型身材啊?里面空间那么小,胳膊长了碍事。不过听说新型的主战坦克,里面挺宽敞的,你见过没有?”王颢跟张昭一向没大没小。
“再宽敞那也是一杀人武器,不是奔驰。”张昭说。
自从被王颢发现这个惊天秘密之后,他越看越觉得汪连长胳膊短,不但体型像兔子,不爱说话这点也像,他印象里是没听过兔子叫。不知道兔子是不是也喜欢窝在洞里,反正这汪连长是不怎么爱出门,老在他屋里待着,也不跟人交流。好多连里的事副连长不能自己做决定的,去请示他,人家就一句话:你了解,你看着办就行了。
张昭跟指导员抱怨,“这位到底怎么回事?他来疗养的?”
指导员说:“我也没摸着门呢,听说他以前是个先进啊,要不也不能调这来,这不像先进的样啊?他来这之前打过转业报告,上面没批,难道因为这个消极怠工?”
“为什么要转业啊?”张昭问。
“不太清楚。”
这天在屋里,战士送来几封信,是从上面一级一级转下来到他们这的,他看看邮戳,都是有阵子了。里面有封电报,这日子还比较近,是给汪连长的。张昭拿着信一出门碰上二排长了,他把其它的信都给他去分发,自己拿着那封电报给汪连长送过去了。
当天下午出操前,在门口集合的时候,他看见汪连长急匆匆地从楼里出来。以为是这位终于意识到要带兵训练了,张昭喊了他一声,结果人家也没答话,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车,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