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初中同学提议聚会的电话时,黎璃稍稍有些意外。除了高一那年聚过一次,这些年她几乎与大家断了联系。原因说来仍是为了裴尚轩,那次聚会中她的老同学们全都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议论裴尚轩和韩以晨的是非,此后黎璃便用“忙”作为借口推托。
她认为像自己这样对聚会不甚热心的人早该列入放弃的黑名单中,不料竟还有人记得她。黎璃愣了半天,才认出这个声音是当年坐在自己后面的女生,号称全班最老实的陈倩。
陈倩和她闲聊了几句,叮嘱黎璃一定要来,末了顺便提起裴尚轩的名字,声称好久不见若是联络得上,请他务必出席。
黎璃“哦”了一声,并未替他应承下来。她不清楚裴尚轩对待旧日同学抱着何种心态,特别是那一日很有可能会遇到另一个人——韩以晨。
去与不去,这个决定或许同时意味着他们是否能真正放开那段往事。
黎璃这样想着,挂断了电话。
进入四年级,课程少了很多,大家忙着写论文、找工作、考研。学校也体谅学生的难处,毕竟随着毕业分配改革自主择业的推广,解决出路问题成了最迫切的要求。虽然综合前两年看,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就业市场上十分抢手,但在没有定下最终目标之前,人心浮躁。
黎璃的室友各自都有目标,曹雪梅打定主意继续深造,三年级下半学期就开始准备考研的材料了;张玉琴则打算出国,托朋友搜集了国外多所大学的资料,全寝室被她动员帮忙参考,黎璃居然在自己被分配到的那一叠里看到了南加州大学的打印件,于是想起柳千仁也在那里,不动声色将材料翻了过去。
隔着一个太平洋的距离,她的日子轻松多了。
星期三下午空闲,黎璃跑去七浦路裴尚轩的店面找他商量同学聚会的事。他给了她手机的号码,还有Call机,但每次说不上几句话他就忙不迭挂断电话做生意去了,让黎璃对着听筒猛翻白眼。
他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在七浦路小有名气。有几个小混混曾想过敲诈勒索,结果被裴尚轩揍得哭爹叫娘找不着北,这件事后人人都知道他不好惹。
星期三是工作日,顾客相对稀少,裴尚轩难得抽出时间听黎璃把话说完,“你去不去?”黎璃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问这句。
英俊的男人半垂着头,手指在计算器上飞速移动,似乎正在全心全意算账。黎璃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液晶屏上显示的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便顺手按了C键,咧着嘴嘲笑他的逃避,“裴尚轩,让流言飞语消失的方法就是大大方方站到别人面前,只要你证明自己过得很好,你看谁还敢对你指指点点?”
裴尚轩默不作声,别转视线望着店外的水泥地面。黎璃挪动脚步转到裴尚轩面前,强迫他面对自己,“裴尚轩,你自己也说没有做错事,为什么不敢坦荡荡走出去?”
“你没经历过,你当然说得轻松!”他赌气吼了一句,黎璃的表情霎时僵硬。他的委屈可以朝她发泄,而她经历的噩梦却连展现伤痕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黎璃后退半步,耸了耸肩不屑一顾道:“胆小鬼,我懒得管你。”
“求之不得。”裴尚轩冷哼,懒得掩饰不耐烦。他觉得黎璃正逐渐向多管闲事发展,越来越啰唆,每次和她通话他都感觉厌烦,三言二语便急不可待挂了电话。刚开始他心里还有些负疚,觉着对不起多年的死党,但渐渐习以为常。
惯性宠坏了裴尚轩,他任性地挥霍着黎璃的友情。他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他回头。
她是冰雪聪明的人,察言观色亦是强项,自然没有错漏他的神情。联想到近期他的“忙碌”,黎璃恍然大悟。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讥诮写在笑容里。
说什么一辈子的朋友,说什么比所有的女人都重要,果然和他以前说过的话一样,仅仅是信口开河,当真的人是傻瓜。
“裴尚轩,随便你怎么想,我问心无愧。”黎璃转身,向门口走去,“我从来不觉得和你做朋友是一件丢脸的事。”
裴尚轩动了动嘴皮想叫住黎璃,但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样,她不会再来烦自己了吧?
她在店铺门口略停了停,像是在等他叫住自己。“你不想去,另一个理由是不想见到某个人,对吗?”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传入裴尚轩耳中,震得他耳膜疼痛。
他没发出声音,眼睁睁地看她离开。黎璃说得没错,他真正恐慌的是不知道用什么心态面对韩以晨,没来由地心慌意乱,远胜于恐惧遭人在背后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