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捎乐儿回到栖慈庵山脚下时,天已经黑透。
栖慈寺修建在山顶,隐在山峰和古树间,峰尖、树尖、寺院的歇山顶……连绵重叠,分不清彼此。
从山脚下上去,一段石阶梯一段山泥小径沿崖边丛林蜿蜒而上。那些豪门贵族平时上寺庙烧香祈福均到此处换成轿辇登高。
马车不能上山,捎乐儿的老夫妇一再表达歉意,乐儿一再表示谢意。
分别后,乐儿借着月光走走歇歇,森林夜曲清晰可闻——响彻山谷的遥远的狼嚎回音、近在耳边的猫头鹰咕咕叫声,大小虫鸣混成合奏。连绵千里山野,独她一人,乐儿背脊不禁叟凉。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费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登到栖慈庵门前。
庵门紧闭,她双手扣响门上的两个大铜环,声音太小,没人应答,她连拍带喊,门终于开了,是守夜老道姑开的门。
她见是“已故”小师妹沐明,吓得口里连连合掌念佛,掉头就往里头跑。
乐儿不明其意,喊着师姐,踏步追上去,却不知她往哪儿拐了。
须臾
慧善带着几个道姑赶到,手持扫帚堵住在正殿门前不让她入大殿。
乐儿不明其意,忙合掌拜见。
慧善却下令:“她已灵魂归西做了水鬼,竟敢回来闹寺院,快把她捉住,用麻袋装起来烧了。”
乐儿愣了愣,顿时明白过来,她掉头欲往寺外跑,却已有几个尼姑堵在门口。
五六个道姑牵开麻袋从后面网过来捕捉她。
乐儿机灵如水中鱼,扭身躲开伸来捉她的手,从她们臂弯下钻出来,跑着避着,绕过香炉,转过假山,穿过走廊,边跑边解释:“我没死,我没死。”
没有人听她解释。她往哪跑都有道姑堵路。正殿大院内乱作一团,她在喧闹中听到有人轻喊乐儿。只有沐心知道她的名字,而这声音正在门边,她迅速朝声音跑去,那影子扑过来揽捉她,却故意扑偏,让她从自己肘下溜出了栖慈庵大门。
沐心自己真做了个扑空倒在地,摔破了下巴,好让慧善相信她没作弊。
慧善哪肯放过乐儿,领着一群道姑穷追不舍。
幸好是夜里,虽有月光,在树影憧憧找个人还真不容易。
而乐儿并没跑远,她知道自己跑不过一群人,所以逃出寺门不远便拐弯躲到灌木后,拾起一根木柴往下山的阶梯扔去,再推一块石头滚下。众尼姑听到声音,误以为她滑倒下山了。而乐儿蹑手蹑脚移步躲进两块大石头间的山沟,沿沟往上回到寺庙墙根。
道姑们都追她去了,大门敞开,她偷偷溜进大殿,躲在观音佛相莲座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夜里外面冷,又有狼,先在寺内熬过这夜,明早再想法解释或离开吧。
不到半个时辰,道姑们追寻她无果而返,散去睡觉了。
乐儿正想出来去找沐心,却见一条长长的黑影从门口晃动着伸进大殿,先是拉长的头,然后是肩膀,身体,抬腿跨过门槛,反手关门,身体和黑影完全重合在一起,一步一步往观音相前走来。
乐儿看清是智善主持,大殿静得能清晰听见智善的呼吸,更别说她每迈一步布鞋踩地的响声。随着她步步逼近,乐儿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门了,不知智善是否知道她躲在佛相后?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用眼睛扫视搜寻可以快速逃出大殿的出口。
脚步逼得更近了,近到佛前摆贡品的桌前了。乐儿微微拱腰,做好迅速从桌地溜出去往大殿门口跑的准备。
智善又轻轻往前跨了一步,乐儿双手微抬正要扑身溜过桌底,不巧手碰到桌脚,叩出轻响,千钧一发之际,大殿门响起急促叩门声,然后是推门声……
智善随叩门声转身看向门口。沐明悬手定住,额头和背心都在沁冷汗……
推门进来的人是慧善,她附在智善耳边轻声道:“没找着,但估计没逃远,是否知会鄂公公或周大人派些人手封路口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