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低下了她那梳着沉甸甸的高岛田发型的头,只是笑而不语。
发油的气味直扑鼻孔。她刚刚化好了出嫁仪式上的浓妆,脖子附近也打上了白粉。
如果让如此漂亮温柔而又体贴入微的姐姐去了别人家,不免有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
但在姐姐的安抚下,直美终于破涕为笑,打趣地说道:
“姐姐,行个最高敬礼给我看!”
“是给阿直行礼吗?”
“嗯”
“那么一来,你就会原谅我了吧?”
“才不呐。反正你今天一整天都要鞠躬行礼的,所以,就当作是一种练习吧。至于做得好不好,就由我来评判好啦。”
想到这种孩子气十足的游戏也只能到今天为止了,英子竟萌生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说道:
“好吧。”
“行最高敬礼!”
直美模仿着学校举行仪式时教务主任发号施令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喊道。
英子低下被发油涂抹得锃亮锃亮的头,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躬着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两半。
刻有家徽的银制扁簪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向前看!”
直美精神抖擞地喊道,但语尾却在微微地颤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姐姐是那么招人疼爱,而自己却又是那么可悲……
英子有些痛苦地扬起了她那涨得通红的脸庞。
“哎,真沉啊,重得我连脑袋都抬不起来了。”
“该是吧。我估摸着就会是那个样子,所以才故意整治姐姐的。”
“你真坏。”
“谁叫姐姐那么神气的,以为自己要出嫁了,就做出一副见外的样子。”
“小姐,你们俩怎么啦?帮忙化妆的人一直在等着呐。”阿松忙得个心急火燎,不由得厉声喊叫道。
姐妹俩面面相觑,窃笑着走进了屋子里。
内室的廊子里放着一面穿衣镜,美容院的人正在那儿烘毛巾。
房间的折叠衣架上耀眼地悬挂着艳丽的衣裳,浅筐里摆放着内衣、短布袜,细腰带和窄腰带,还有小袖上的束带、和服带子里的衬垫等,从头到脚,应有尽有。
梳妆台前面的盒子里放着一个漂亮的雕刻发髻。惟有这件物品是姐妹俩已故母亲年轻时用过的遗物。
“母亲就是把它插在头发上出嫁的,这次我又戴着它……”出嫁之日,对母亲的怀念之情激荡在英子心中,使她百感交集,无限感慨……
离开生养自己的家庭,而置身于另一个新家之中,不断地改变和磨练自己——对于身为女人的这种命运,与其加以祝福,还不如视之为一种果敢的壮举而加以赞美吧。
这是男人毋需面对的境遇——也许可以说,女人一生中拥有第二次诞生,这既是一种巨大的喜悦,也是一种巨大的悲哀吧。
“喂,那就先给那位小妹妹做头发吧。”
穿着白色工作制服的山井先生一边等着助手磨好剃头刀,一边让直美坐在了镜子面前。
英子在后面的椅子上津津有味地注视着镜中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