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苏容去给他讲睡前故事,他已经打起瞌睡,忽然道:“爸爸,要是每天都能跟今天一样就好了。”
苏容没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小麦用额头在他手里拱了拱,满意地睡着了。
他从小麦卧室出来,忽然有点想吸烟,正在易霑留下的外套里摸,那边黎商已经洗完澡出来了。这也不知道他是第多少次看见苏容在跟别人的衣服难舍难分了,问道:“你找什么?”
苏容肯定不会说是烟,摸光了口袋都找不到,正准备收手,黎商忽然穿着浴袍过来了,道:“你摸一下我口袋。”
“你这样子……”
“怎么了?”黎商对着他笑得坦荡无邪。
苏容只好把手伸进他浴袍口袋,没想到黎商真的不是开黄腔,而是真摸出一盒烟来,还是以前吸过的那种。
“你吸烟了?”
“不吸。”
“那你带烟干什么?”
“等你。”
苏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黎商笑着看他眼睛,这浅灰色头发其实真不错,因为有点把他耀眼的五官往下压了压,像烈酒兑了冰块,反而有种更冷冽的质感。他就这样笑着告诉苏容:“我经常在身上带烟,为了等你回来。”
他的直拳大概不止在拳击场上管用,在感情上也是所向披靡。苏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这样聚会散后的夜晚反而有种特别的安静,有种类似家的旖旎感。他只能东拉西扯道:“我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聊了聊你。”
他坦然到苏容简直没法跟他生气,而且再问下去估计也是打太极。连烟也不想吸了,转身准备去洗澡,黎商却熟稔地拉住他的手,把他拖了回来。他最近连拖人动作都比以前温柔很多,倒像是舞蹈里的动作。可惜苏容从来不会跳舞。
“妹妹,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
“我是不是影响了你对爱情的信心?”
苏容怔了怔,这一问像裴隐说他以前被vcent冤枉,当时硬撑着,真相大白的时候反而觉得异常委屈。这一问确实是差点把他的委屈问出来。
“别说笑了……”他又想跑。黎商却仍然抓住他,看着他的眼睛问:“是因为我吗?对吗,我耗尽了你爱人的勇气,所以你现在只要不谈感情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客厅的苏容和一年前并无区别,连那窝里横的态度也一样。他都愣了一下,vcent也看出他的心思,所以说了两句。其实他对vcent是没有敌意的,以前那么混蛋,是因为他知道他是苏容的亲人。如果自己和苏容在一起,按苏容的规则,他也会成为自己的亲人。
他本能地抵触所有亲密关系,但到了今天,竟然发现一切竟然也没那么坏。在他因为苏容接纳vcent之前,vcent就因为苏容而接纳了他,不然vcent不会像长辈一样给他点破关隘。
不该这么软弱的,但苏容只觉得喉咙里有热气在上涌,那不是痛苦,只是委屈。这三年的时光,漫长得像过了一辈子。
“不,你没有摧毁我什么,我现在仍然有爱人的能力。”他这样回答黎商。
其实只差一步,黎商就猜中了,就差一步。
而黎商向来聪明。
他猜到的瞬间,墨蓝眼睛有瞬间的震撼,然后露出忧伤的神情来。
苏容知道,他明白了。
逃也来不及,因为黎商已经说出来。
“妹妹仍然有爱人的能力,因为我耗尽的不是你爱别人的信心。”他这样直接地说出了苏容从回来至今最大的问题:“我摧毁的是你被爱的信心,对吗?”
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会被爱上,尤其是被黎商爱上。以前关系最远的时候,甚至吵得最凶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自我怀疑过,那时候的他骨子里其实是非常骄傲的,所以才会觉得爱无所不能。现在他仍然会去爱人,但是并不觉得自己会被爱了。vcent在玄关跟黎商说的话,是“你知道吗?小容回来之后几天都没来见我,我之前以为那是生气,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
他甚至不相信vcent会永远爱他了,怕见到一个还是要斩断尘缘的vcent,所以迟迟没有勇气去见他。他当然知道他仍然是vcent最亲的人,但如果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可能随时离他而去,那爱是什么呢?
他一直以为存在的那样叫爱的东西,强大到无法被时间和差异摧毁的东西,就算最狼狈的时候,也可以躲进黑暗的房间里,独自持有的东西,他一切天真的源头,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苏容没法在这样的问题面前说谎。
他说:“是。”
我已经不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不受时间消磨的东西,也不相信差异巨大的两个人可以最终心意相通。这世界上最讽刺的事不过如此,他用尽力气去教黎商爱人,终于教会的时候,他自己也变成了以前的黎商。
“所以你害怕我。”黎商这样问他:“所以你叫我放过你,对吗?”
因为他是真的害怕,像以前的黎商,只是黎商的方式是报复,而他只会默默缩回壳里,期盼黎商厌倦了自己走掉。那些情话,送的花,对他来说都是甜蜜的毒药,整个娱乐圈都说他得到最好的奖品,但他从未真正享受过哪怕一秒。
黎商墨蓝眼睛里神色变幻,像把所有情绪堆叠在一颗宝石中,震惊或悲伤,也许还带着许多心疼,苏容没有能力去分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