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屹村缺水,石头村长必须连夜赶回去,才能保证第二天村民能有水吃。所以晚饭过后,二人不能耽搁太久,就要套上车赶上毛驴赶回石屹村。老村长担心路不平,还让儿子王三去队部将队里的马灯取出来,从自家煤油灯里倒出一些煤油进去,点上之后罩好玻璃灯罩,交给石头村长挂在车辕上,二人就赶着车往回返。昏黄的马灯灯光,照亮前行的路,在暗夜里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杨柳方躺在晃晃悠悠的驴车上,居然睡了一觉。
等二人回到石屹村已经是午夜时分,石头村长让杨柳方回到空窑洞内睡觉,自己则借着马灯的灯光,将驴子送进牲口棚,又为它加好了夜草,才去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二人就早早起床,合力将装水的油桶安装到驴车上之后,一起向水井处出发。待到了水井边,杨柳方辞别石头村长,并与他约好,最晚三天之后返回,这样石头村长好给他准备夜里睡觉的草垫子。
已经多次往返的杨柳方对这条黄土路渐渐地熟悉,能预估出来在哪个时间点赶到三岔路口,并顺利搭上搞运输的拖拉机,争取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雁滩菜农大叔的菜地,这样晚上就不至于露宿西州的街头。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在石头村长丈人那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孩子,急需药物治疗,杨柳方想起这件事,脑海中似乎有一种使命感在催促自己,不知觉地又加快了脚步。
赶到菜地的时候大叔正在劳作,人性本善,骨子里都希望自己帮助过的人能够有出息,看到杨柳方到来,大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尕娃,这次回来滴早,组撒气你(做啥去呢?)”
“是的大叔,这次货卖得顺利。”杨柳方把大叔的西州话听得一知半解,只能边猜边回答。
“呣,那就好呀。喔哟,上次你走额(我)佛(说)不要你的钱,你又给放床上了,这次可不许。”
“付钱那是应该的叔叔,再说您把自己的马扎床让给我睡,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饿坏了吧,你自己尽管去摘吃的。晚上费(睡)这里。额(我)一会儿回去,让你婶多热个锅盔。”
“谢谢叔叔。”菜农大叔继续忙碌,杨柳方就自顾自地去甜瓜地里摘甜瓜吃。
天快黑时,大叔从地里走出来,算是提前收工了。他告诉杨柳方,晚上就不过来了,会让他儿子来给送吃的。杨柳方连忙道谢。趁着微弱的光,杨柳方走进看菜的窝棚,点起煤油灯,发现室内陈设依旧,只是马扎床上多了一件军大衣,杨柳方才想起,现在已经十月份了,天凉了。
“哥,哥,额(我)给你送饭了。”小男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杨柳方赶忙迎出来。
“谢谢你,小弟弟。”杨柳方接过一个白毛巾包着的饭包,温热的饭包透着香气。放下饭包问小男孩:
“小弟弟,你多大了?”
“额8岁了,你看额牙都快掉了。”小男孩儿掀起上嘴唇,果然挨着门牙的一个牙齿,用舌尖一抵已经开始活动。
“喔。还真是。你上学了吗?”
“额上二年级了。”
“学习怎么样?”
“额(我)考了两次第一名了。”小男孩自豪地说。
“好,下次再考第一,告诉哥哥你喜欢什么,哥哥买来作为礼物奖励给你。”
“真的吗?哥哥,额蒙(我们)班李莹莹考第二名,她爸爸给她买了一个西游记的文具盒,有三个隔层,可以装铅笔和橡皮。额也想要,可额考第一咧,额大还不给买。”
“额给你买,哥哥答应你。”
“那拉勾。”
“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哥哥再见。”
“再见。”
杨柳方吃过饭,把碗筷洗干净。又趁着天黑在水池里洗澡,果然水比以前凉了许多,特别是从水池站起来的时候,有凉风吹过,冷得他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赶忙用背心擦干身体,才又光着身子蹲在池边把衣服洗了。再穿上湿漉漉的短裤,回到地头的窝棚里。走进去急忙脱下来湿短裤,来不及擦拭身体,就裹上军大衣。然后才出来,把衣服搭在支撑窝棚而伸出来的支架上晾起来,才回去躺倒马扎床上睡觉。
第二天凌晨,收菜的车又“嗒嗒嗒”地响起,菜农们开始嘈杂地送菜、称重、装车。杨柳方起来后,取下短裤和背心,尽管已经被风吹了一夜,可能是露水的原因,衣服有些潮乎乎的,没有换洗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穿上,连忙去地里帮助大叔搬菜、称重又装车,忙忙碌碌。
忙完后,天还没亮。杨柳方一身大汗,加上本就潮湿的衣服,浑身像裹上油一样湿黏,回到窝棚内的马扎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和衣而卧的大叔感觉到后有点过意不去,让柳方去水池边洗洗,自己则起身回家去睡觉。
杨柳方回到水池边,用凉水再洗一下身体,冷得直打哆嗦。干脆横下心,用背心作为毛巾,把身体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咬着牙紧绷肌肉,抵御着早秋的清冷,又把衣服重新洗了一遍,拧出水,才回到窝棚裹上军大衣,又躺下去,果然舒服多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再也没了睡意。索性睁着眼看着黑洞洞的窝棚屋顶,任思绪飘飞。
从九月中旬到现在,掐指算来自己从家出来快一个月了,不知道桐福哥是不是已经到了西州?爸爸妈妈、师父师娘以及师妹,这些家里的亲人怎么样?
李桐福从郑州离开后的第二天就乘火车抵达了西州,用在郑州油脂化学厂门岗送给自己的木棍,挑着两只分别装了大半包鞋子的旅行包,走出西州火车站,就东张西望的在广场上转了几圈,他希望在某个角落能够看到那个从杭州出来时身上只有一两块钱的小兄弟。人生地不熟,身上没钱,又第一次出远门的兄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在广场乞讨,还是做苦力。。。。。
他挑着担子,绕来绕去,直到口干舌燥,也丝毫没发现杨柳方的身影,有点大失所望,还有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