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舒服吗?”她问,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快。
“我没想过。”
“难道你不想就不知道吗?”
他看看她,目光很黑、很迅速,他发现了她的不快。他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如果不想的话难道就不知道自己身体健康与否吗?”
她坚持问。
“并不总是这样。”他冷漠地说。
“可你不觉得这样太恶毒了点儿吗?”
“恶毒?”
“是的。我觉得当你病了你都不知道,对自己的身体这样漠不关心就是在犯罪。”
他的脸色变得很沉郁。
“你说得对。”他说。
“你病了为什么不卧床休息?你脸色很不好。”
“让人厌恶吗?”他嘲弄地说。
“是的,很让人讨厌,很讨人嫌。”
“啊,这可真太不幸了。”
“下雨了,这个夜晚很可怕。真的,你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一个如此对待自己身体的人是注定要吃苦头的。”
“如此对待自己的身体,”他呆板地重复着。
她不说话,沉默了。
别人都从教堂做完礼拜回来了,先是姑娘们,而后是母亲和戈珍,最后是父亲和一个男孩儿。
“晚上好啊,”布朗温有点吃惊地说,“是来看我吗?”
“不,”伯金说,“我不是为什么专门的事来的。今天天气不好,我来您不会见怪吧?”
“这天儿是挺让人发闷的,”布朗温太太同情地说。这时只听得楼上的孩子们在叫:“妈妈!妈妈!”她抬起头向远处温和地说:“我这就上去。”然后她对伯金说:“肖特兰兹那儿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唉,”她叹口气道,“没有,真可怜,我想是没有。”
“你今儿个去那儿了?”父亲问。
“杰拉德到我那儿去吃茶,吃完茶我陪他步行回肖特兰兹的。他们家的人过分哀伤,情绪不健康。”
“我觉得他们家的人都缺少节制。”戈珍说。
“太没节制了。”伯金说。
“对,肯定是这么回事。”戈珍有点报复性地说,“有那么一两个人这样。”
“他们都觉得他们应该表现得有点出格儿,”伯金说,“说个悲痛,他们就该象古代人那样捂起脸来退避三舍。”
“是这样的!”戈珍红着脸叫道,“没比这种当众表示悲哀更坏、更可怕,更虚假的了!悲哀是个人的事,要躲起来自顾悲伤才是,他们这算什么?”
“就是,”伯金说。“我在那儿看到他们一个个儿假惺惺悲哀的样子我都替他们害羞,他们非要那么不自然,跟别人不一样不行。”
“可是——”布朗温太太对这种批评表示异意说,“忍受那样的苦恼可不容易。”
说完她上楼去看孩子。
伯金又坐了几分钟就告辞了。他一走,厄秀拉觉得自己恨透他了,她整个身心都恨他,都因为恨他而变得锋芒毕露,紧张起来。她无法想象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种深刻的仇恨完全攫住了她,纯粹的仇恨,超越任何思想的仇恨。她无法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无法自持了。她感到自己被控制住了。一连几天,她都被这股仇恨力量控制着,它超过了她已知的任何东西,它似乎要把她抛出尘世,抛入某个可怕的地方,在那儿她以前的自我不再起作用。她感到非常迷惘、惊恐,生活中的她确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