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收留了我……”莴苣伸出双手,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她竟收留了我并将我养大!”
“所以莴苣,”爱丽丝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把尖锐的小刀,被她无力的手握着,垂在一边。“现在你,不该为了你和你干妈的幸福而努力一次么?”
“努力?”他扭过头看向那少女,阴影中,她的瞳孔仿佛孕育着一汪碧蓝的大海。
“不该被囚禁在这高塔上,你应该爱护她、照顾她。至于杀戮,如果仍不收手的话,上帝也将抛弃你们。”
“……”他皱起眉头,他在思索。
高塔上的生活他已经持续了十八年之久。自从十二岁那年□妈送上塔顶后,他便目睹着楼梯被一级级拆去,他曾经害怕,也惶恐过。十八年里,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那些鲜血曾让他一夜又一夜的失眠,直到麻木,直到噩梦也成为家常便饭,直到习惯那些残肢,直到连腐肉的气味也闻不出来。十八年里,他一边在那些男人面前放…荡不羁,一边却又默默地、小心地,甚至是卑微地爱着他的干妈。
他原谅她的一切,她的歇斯底里,有时的悲戚,有时的残酷。因为很早之前,他记得她的微笑,记得她曾经将自己抱在床边,陪着自己入眠;记得她将自己拥入怀中,让他不再觉得寒冷如此难耐。
因为这一切,从很早开始,他就铭记于心。所以他能包容她的一切脾气,他知道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但这个可怜的女人却给了他爱。
而对于自己这个弃儿来说,这就足够了。
莴苣将眼睛抬起,他看向爱丽丝的表情终于带上了一丝信任。在天空渐渐被云层侵占,连太阳也时阴时明的时候,他终于抿唇问道:
“……要怎么做。”
爱丽丝望着他,愣了一秒后,她终于强忍住那种欣喜,朝她点了点头:
“当然是从这里下去。”
“啊,是这样……”他回过头,仿佛想了很久。之后便在眨眼间,将那大斧拔起,一击直下,耳边奇长无比的金色辫子,就与她一刀两断。
爱丽丝为他的果决感到不可思议,而就在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辫子已经系在了房间边的窗钩上。
“走吧。”他说道,也直到这个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原本纤细的声音,居然不似以往。带上了一点男人所特有的粗重,连一边的爱丽丝都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怎么了?”她轻声问了一句,而莴苣却只是摇了摇头,一样费解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他们没再理睬那奇异地变化,当爱丽丝站上窗框手握辫子的时候,她终于顺着辫子从上面滑了下来。
紧接着,短发的莴苣也握紧着她的断发。他皱了皱眉心,当他站上那窗框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用这样一个角度去观察这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间。也许从此以后便不再回来,所以他闭起了眼睛,顺着辫子滑下去的时候,头顶的云仿佛挡住了一切光明。
他站在爱丽丝身边,风忽然吹起,在这片绿茵茵的草地上掀起了一片草浪。
“你知道干妈住的位置么?”他问道。
“勉强,应该可以找到。”爱丽丝走在他前面。
阳光隐匿起来,天上的乌云遮住了这世上最美丽的光,大风从耳边吹过,她感觉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
所以她小跑起来,当扭头看向莴苣,才发现他正抬头望着面前那座困了自己十八年的高塔。这种感情是谁也说不清的,复杂,难辨。究竟是憎恨更多一点,还是依恋更胜一筹,莴苣不知道。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场出逃,究竟会不会得到干母的爱。
但他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要好好爱护她”这一条。
所以他转过了身,看到爱丽丝朝他点了点头后,他终于跟上了她的脚步。
他们在丛林中穿梭。
头顶是渐渐密集起来的云,在遮住阳光的同时也在天上织起一片沉闷的网。被枝叶陪衬,这森林仿佛是入夜一般灰暗。
不久,苍穹顶端传来一声巨响。惊雷怒吼,爱丽丝与莴苣都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闪电裹挟着雨点不久便洒入这片森林。她的脸上,他的手上都浇上了水珠。一会儿,天际就像是倾泻而下的一盆凉水,冲刷着他们的同时,这片丛林也接受起雨水的洗礼。
他们狂奔起来,眼前一片迷蒙,视线则模糊不清。
爱丽丝的方向感几乎要在这场大雨中失去,她只祈求自己的感觉没有差错,也乞求身后的莴苣能跟上她。
直到不久后,她竟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泥水溅上她,少女吃痛地摸着自己蹭伤的膝盖和手肘。
她从小到大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像这样被雨水从头到尾浇湿从没有过。她痛苦地趴在那里,她下定决心,等把这件事情解决掉,一定要以折磨兰贝特作为补偿!
这样想着,她终于从地上坐了起来。她扭头,莴苣也被这可怕的雨水折磨得气喘吁吁。要知道那之前的十八年,他可从未离开过那座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