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鲜血从看不见的角落涌出,眨眼就漫到了脚底。王宫歌舞升平的幻象被轻而易举的击碎,死尸又爬满了道路,哭号比之前更甚。
&esp;&esp;宫变发生了。
&esp;&esp;阿箬一直都不明白,凡人为什么会热衷于自相残杀。明明大家的身躯那样脆弱,野兽、疾病、冻饿都能取走凡人的性命,可为什么人类还嫌不够?
&esp;&esp;厮杀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箬好像没有听见。
&esp;&esp;左手牵着的人已经不是湛阳了,是谁她不在乎,她继续往前走,她已经跋涉了很久,但就是没有感到哪怕一点疲惫。那个牵住她的人用力拽住了她,想让她停下来,“你是要找什么吗?可是前方什么都没有了。”嘶哑的声音笑起来格外难听,像是乌鸦的鸣啼。
&esp;&esp;阿箬回头,这时她终于看清楚自己牵着的是谁了。那是一具骷髅。
&esp;&esp;她不知道这具骷髅生前是谁,她见过太多的死人,人在死后皮囊腐朽,化作得白骨总是差不多的模样。
&esp;&esp;白骨开口,仍是嘶哑的嗓音:“何故执着?人生苦短,祸福难料。枝头新叶终有凋归尘土之日,红颜乌发也迟早会是我这样的枯骨。”
&esp;&esp;阿箬低眸看着自己仍被抓得死死的左手——其实她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这骷髅抓着她,还是她下意识的攥着这骷髅。但有一点必须承认,每一个凡人自生下来开始,就与死亡相伴,这一生会不停的见证身边人的逝去,并且早晚会轮到自己。
&esp;&esp;所以骷髅说的那些话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esp;&esp;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抬脚对着那骷髅踹了过去。
&esp;&esp;话有道理没错,可听着就让人来气。
&esp;&esp;骷髅被阿箬一脚踢散,接着她抄起一根较粗的腿骨,对着那具白骨的脑袋一通乱砸,“既然凡人出生了就注定死亡,那父母为什么不在婴儿出生的时候就将其掐死?你一具白骨早晚变成泥巴,那你现在别反抗乖乖让我敲碎了你啊!”
&esp;&esp;什么凄惨的画面、哀凉的氛围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就连那如泣如诉的歌声都被阿箬的骂骂咧咧压了下去。
&esp;&esp;打累了之后阿箬直起身子,喘了口气单手叉腰,所见的一切在她眼中缓慢的粉碎。
&esp;&esp;梦境终于结束了。是的,她知道自己之前所见到的都是梦,梦里她回顾了过去十九年的人生。
&esp;&esp;
&esp;&esp;阿箬睁开眼睛,所见到的是一个奇异的世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水下。
&esp;&esp;没有被淹死的原因是沉入水中之前她含在嘴里的避水珠。
&esp;&esp;定飖湖水清澈,水下也能清楚看见四方的景色,且四面八方有明珠熠熠生辉,折射的光影随水流晃晃悠悠。沉入定飖湖后她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陷入了幻梦,现在从梦里醒了,她环顾四周,水底不是她想象的烂泥、水草,而是有一座巨大的石宫,不甚华丽精巧,气势倒是很威严。石宫门口趴着数百具尸体,那是和她一起沉入水中的殉葬者,现在他们都被淹死了。
&esp;&esp;而石宫内——
&esp;&esp;一条巨龙此刻正和阿若大眼瞪小眼。
&esp;&esp;不用猜也能知道这只龙就是樾姑城外每五年就要娶妻一次的“龙神”。阿箬在那双巨大的龙目下后退了小半步,以便更加清楚的打量对方身上亮闪闪的鳞片和在人类眼中略显怪异的身躯——虽然人间寺庙的壁画上偶尔也有各类神兽,可画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esp;&esp;蛟龙没有动,它也在仔细的观察阿箬。虽然食人,但它似乎也彬彬有礼。传闻中的凶神恶煞的蛟龙投来的目光中比起贪婪更多的是好奇。
&esp;&esp;阿箬心想,她得说些什么。
&esp;&esp;驱狼吞虎
&esp;&esp;阿箬从未和神神鬼鬼之流打过交道,不过料想通了灵智的蛟龙,应当听得懂人言。
&esp;&esp;可到底该说什么,又格外让阿箬为难。难道该对蛟龙说一句:“请慢用”?以及,“妾身皮糙肉厚,若是硌着龙神大人的牙了,还望见谅”?
&esp;&esp;沉默须臾,她清了清嗓子,说出了醒来之后的第一个词,“多谢。”
&esp;&esp;话音落下后她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晃动,是那蛟龙昂起了庞大的头颅,紧接着是一阵地动山摇的笑声,震得阿箬几乎站不住。但蛟龙才不管她,自顾自的笑着,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森然狰狞的长牙。
&esp;&esp;“樾姑百姓每五年为本座送来年轻处子,每一回送上的女人都大同小异,到了本座面前不是哭就是闹,要么就是耽溺于梦中,死得安静乖巧。你是第一个对本座道谢的,莫非是个傻子?”
&esp;&esp;巨龙高高扬起的头颅发出了人的声音,阿箬现在已经学会了淡然,冷静的站稳身子,抬头冲着上方的龙首说:“傻子如果有承认自己是傻子的能力,那便不是傻子了。”
&esp;&esp;顿了顿,她继续道:“龙神大人说,之前被送进湖底的女子大多耽溺美梦,在梦中死去。这样看来我方才做的那个梦的确是大人您所赐的,我是为这个梦而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