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阿箬没说话。她不敢随便回答,女妖说的是什么她其实也没怎么仔细听,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果一会对方朝她扑过来要杀了她,她该怎样反击。
&esp;&esp;“它走了很多年,一直都没有回来见我,它说它忙着去拯救它的同族,它还说,看不得同族受苦受难。不过我不怨恨它。”女妖又笑了,“我的雀儿喜欢蓝天与自由,那我就让它无拘无束的展翅,我只要它好好的。可是——”女妖的声音中忽然充满了怨愤,“我再见到我的雀儿时,它已经快死了。它被人拔去了漂亮的羽毛、戳瞎了明熠的眼珠,我珍爱万分的雀儿离开了我,便歹毒的猎人如此对待,这叫我怎能不恨!但纵然如此,它居然还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它扑腾着染血的翅膀,飞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找不到它了,我将这天地翻了个底朝天,可它就是回不来我身边了——”
&esp;&esp;女妖又哭又笑,叫人怜悯也叫人害怕,忽然她抬头再一次看向阿箬,“姑娘,你能为我找到我的雀儿么?你说我要是找到了它,该不该折断它的翅膀,为它戴上脚镣,让它知道它错了?”
&esp;&esp;下一瞬,女妖出现在了阿箬的跟前。阿箬被吓了一跳,她转身要逃,那女妖抓住了她的手腕,阿箬以为她会被咬断喉咙或是以别的什么方式惨死,女妖却抱住了她。
&esp;&esp;真是奇怪,她没有杀她,仅仅只是给了她一个拥抱。
&esp;&esp;聆璇留在阿箬身上的护身咒生效,阿箬感受到身上一片湿热,那是女妖的血。女妖每一寸与阿箬接触的肌肤都裂开了细小的伤口,鲜血渗了出来,瞬间染透了两人的裙裳。
&esp;&esp;不痛吗?阿箬心想。
&esp;&esp;可那女妖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只是用力的抱紧阿箬。
&esp;&esp;这一刻,天地寂静。
&esp;&esp;我有个讨厌的人
&esp;&esp;阿箬被那个女妖紧紧抱在怀里,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esp;&esp;她看不清楚女妖的神情,这个拥抱禁锢住了她,她霎时间如同被网络捕获的猎物,除了惊惶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esp;&esp;女妖之前在与她说故事的时候,神态间的凄惘曾让阿箬短暂的心软,但转念一想传奇故事中那些被妖精迷惑而惨死的无辜之人,她便觉得自己的心软实在可笑。猎物是不该与猎人共情的,不管那女妖外貌看起来有多么的美丽,言辞又有多么的恳切,妖就是妖,说不定她从遇见阿箬开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她只是想用花言巧语迷惑她,等到她放松警惕之时便要了她的命。
&esp;&esp;然而女妖的怀抱温软,她搂住阿箬时的姿态实在是叫人不禁心怜,她那样用力的抱着她,就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好似她们曾相识于很久很久之前,此时的见面是久别的重逢。女妖在阿箬耳边呢喃了什么,阿箬没有听清,那仿佛是蛊惑人心的咒,只要她应下了,便会万劫不复。若她是个男人或是有磨镜之好的女子,被这样一个绝色佳人拥在怀中,听她悲切含情的哭声,怕是早就意乱情迷,恨不得一把反手将对方搂住,温声软语的抚慰一番。
&esp;&esp;“你为什么就是不与我说话呢?”女妖不哭了,她贴着阿箬的耳朵,幽怨的发问。
&esp;&esp;“我快喘不过气来了,”这是阿箬今生与妖王风九烟所说的能帮你做什么吗
&esp;&esp;阿箬从前在王宫侍奉湛阳的时候,有幸被准许读书识字。湛阳不爱做学问,她倒是有事没事便爱往藏书的宫殿跑,并且什么读、什么都学,管他算术、历法、诗词、天文,一股脑的往自己肚子里塞。在这一过程中她也读过几本医书,略通治病救人的法子,可是眼下她却没有办法救聆璇。仙人的体质与凡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握住他的脉搏,竟然什么都感受不到。
&esp;&esp;“别浪费时间了。”聆璇微微用力将手腕挣出她的掌心,“说了我没什么大事……欸,你别瞪我,这真不算什么。过去我受过更严重的伤,不知道有多少次差点连命都丢了,可你瞧我不还是好好活到了现在?上苍有命,不会让我轻易死去的。”
&esp;&esp;“你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阿箬还以为那个鬼蛛娘对聆璇而言是很好对付的小角色,毕竟之前看聆璇的态度,根本就没有将那位所谓的魔尊放在眼中。她和他相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
&esp;&esp;“哦,因为急着回来救你,所以用了些非常的手段。”聆璇面色平静的回答。
&esp;&esp;阿箬语塞。
&esp;&esp;她信聆璇不是在推卸责任,他受伤恐怕的确是因为她的缘故,但他将这番话说出口也不是挟恩图报,更不是想让阿箬愧疚,仅仅只是因为阿箬问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便坦然的将真相说了出口。
&esp;&esp;“我现在……能帮你做什么吗?”阿箬心绪复杂,她用帕子擦去了聆璇唇边的血,那殷红的颜色触目惊心。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与凡人没有什么不同,会流血会疼痛。
&esp;&esp;聆璇将头枕在阿箬的肩膀上,大半边身子倚靠着她。片刻前群魔咆哮的山谷此时寂然无声,夕阳彻底的沉下之后,明月的清辉轻柔洒落人间,忽视掉不远处的魔物尸骸,阿箬竟能感受到一种静谧安宁的氛围。“就这样吧。”聆璇说,“我靠着你休息一会,一会就好了。”
&esp;&esp;“你……”阿箬欲言又止。
&esp;&esp;“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半阖安静,鬓边散落的长发被晚风吹拂,无意间纠缠着阿箬的脖颈,让她感觉略痒,“鬼蛛娘现在大概正忙着治伤,你暂时不用怕她。”
&esp;&esp;“……我想问,”阿箬终是鼓足了勇气,“您何必要为了救我而自己负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