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处于她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她也觉得自己生活的主色调似乎太黯淡了一点。可是生活毕竟不是黛玉葬花式的风花雪月,在钢精水泥砌起来的大城市之中,在柴米油盐的烟熏火燎之中,有多少人磨破了皮撞破了脑袋才能换来哪怕是一点点的火星子的幸福,她萧亦绾没有任何资格可以轻易地把这些握在手心里,所以她必须比别人努力一点,更努力一点。
可是生活总是会出那样多的难题,让我们在犹豫彷徨之中彻底地土崩瓦解。她没想到之前在公司关于产品合同洽谈时相谈甚欢的客户会突然改变注意拒绝签署合同,而公司前期做得所有关于这场合同签署的计划都将被打乱,经理急得直跳脚,而一直跟进这个项目的亦绾和项目负责人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虽然全部责任并不能由亦绾一人承担,但大家都知道那个在贸易界非常吃香的客户是出了名的难搞定,大家都是跃跃欲试却始终畏缩不前。为了将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和这个月拼了命才拿到的业绩,亦绾最终还是咬咬牙决定再试着谈谈看。
不过那客户似乎存心不想再商谈下去了,亦绾拨了无数通电话都只能听到电话的那端机械而冰冷地重复播报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亦绾的心也如坠冰窖一般凉了一大截,纵使是再好脾气的人这样下去也会被磨光了耐心,可毕竟是求着别人办事,以前她常听人家说做销售这一行就得皮厚一点,有耐心一点,你做不成孙子就得学着去装孙子,虽然这句话是粗俗了一点,可至今想来也并非毫无道理。
亦绾鼓起腮帮子大大了吸了一口气,既然电话打不通,那我就不眠不休地在你所上班的那家公司蹲点守候。只要你还没有人间蒸发,我萧亦绾还就不信你找不到你这个老滑头。她从小到大就是有一股子拧巴劲,从小到大都是。
烈烈的日头下,她站在高楼大厦前看着那望不到尽头的笔挺向上的楼层,忽然就有了一种头晕耳鸣的晕眩感。不过好在功夫不负苦心人,那客户终于打电话来说可以试着再谈谈条件,虽然电话里的语气还在犹豫不决,但亦绾忽然像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才挖到宝藏的寻宝人似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把手上的手机都当成战利品给扔了出去。
亦绾此番当然会大费苦心地投其所好,她知道这个客户曾经在法国留过学,并且对法国菜情有独钟,所以就立马按照经理的指示拨了电话给位于cbd黄金地段的高级餐厅mg预订了位子。她曾经私下里听老板和经理说过,在那里可以吃到与巴黎香榭丽舍大道的总店相同风味的法国菜。虽然菜价都高得可以令亦绾咂舌,但如果这一单签约成功的话,那么这个月的业绩将会“蹭蹭”地往上翻,最重要的是如果可以凭借这一点得到老板赏识的话,那么可以说年终奖的丰厚程度将也会令他咂舌到惊讶。
mg位于银座的第二层,炫丽多姿的旋转玻璃门在眼前如同舞台上滑稽的小丑一般扇扇合合,璀璨豪华的吊灯散发着淡淡的玫瑰紫光芒,将整扇绘有印象派风格的独特的镂空雕刻映照地光彩熠熠,而那些经过打磨的在灯光下勾勒出来的影影绰绰的优美的线条,却如一只只栖息在墙壁上的蝴蝶,在众人景仰惊叹的目光里,振振欲飞。
亦绾是第一次跨入这样辉煌奢华的餐厅,在铺满红色绒毛地毯的餐厅内,亦绾的白色高跟鞋踩在上面悄无声息。
柚木色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盏玫瑰红色的雕花灯罩,有穿着精致制服的服务员过来将里面的蜡烛点亮,倾刻间,那泼洒而出的摇曳烛光将整座映得晕黄,旁边隔着沙发的一张白色桌子上有一对情侣在烛光里彼此依偎着喁喁私语。亦绾忽然就想到那一年,姚晟昊第一次带她跨入同样高贵奢华的一派英伦风格的高级餐厅,他慵懒地将修长的双腿架在椅子上,一副桀骜凛冽的神色潇洒地不可一世。一晃经年,没想到却早已经过了这样久。
亦绾此生最怕的就是等人,但对方是个非常重要的客户,也许迟到一会不过是为了试试自己想要挽回的诚意到底有几分。眼看着墙壁上的复古铜釉色的时钟始终滴答滴答地过了快一个小时,亦绾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叫给你一颗糖,然后再给你一榔头的绝望的滋味,很严谨的说,今晚她很有可能会被那个老滑头放鸽子。
正当亦绾举目无望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亦绾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当身后的那个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的时候,亦绾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是那天在家明家里见到的那个宋绮珞。
其实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是宋董事长的女儿,经常出入于高级餐厅恐怕就像亦绾她们经常出入于街边大排档那样理所当然。
宋绮珞虽然贵为s皇冠酒店的千金大小姐,但却没有丝毫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反而优雅漂亮地像电影《布达佩斯之恋》里面的那个女主角,淡淡的妆容,深邃的微微泛蓝的眼眸,微微蜷曲烫了小半截的淡金色头发疏疏落落地披散在肩头,一袭华丽的长裙曳地,兜着玫瑰紫色的披肩,那披肩是三寸来阔的宝蓝石色银边镶滚,随着头顶上水晶灯光一闪一闪的,恍若盛夏傍晚时分天边的沉醉烟霞流淌在她的肩头,看样子此番精致的打扮应该是赴情人之约。以前听家明说过她有四分之一的荷兰血统,优雅从容的气质里却丝毫不掩那热情豁达的性子。
她落落大方地向亦绾打招呼的时候,亦绾也回以了最灿烂的笑容。当宋绮珞略带调皮地指着亦绾对面座位问介不介意她坐一会的时候,亦绾微笑着点点头说,“没关系,他不会来了。”虽然这句话说出去轻巧,但是亦绾的心底却沉重地打了好几个死结,回去不光会被老板狗血淋头地大骂一顿,这个月的业绩提成更是泡汤了。
其实亦绾和宋绮珞严格来说只见过一面,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彼此对彼此印象太深的缘故,所以就有了一种一见如故地默契的气场,绮珞依然保持优雅的姿态安然落座,微笑着说道,“一开始站在酒架子前看到你的背影的时候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你,不过走近一点,看见你的侧脸的时候就丝毫无疑了。自那次别了以后,还一直想找你和家明哥再一起打扑克,只是一直约不到时间,对了,家明哥也……”她说到这的时候亦绾的包包里的手机忽然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但似乎又有一些眼熟。她歉意地站起身来,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去接听。
迷幻的灯光里,走廊上到处都充斥着衣香鬓影的名贵与奢华的气息,而此时被客户放鸽子的狼狈不堪的自己却与这样的场合显得分外地格格不入,如果不是宋绮珞的出现,哪怕是多一秒钟,她也不想在这种不接地气的富人圈子的生活里继续待下去,等不到的东西打从一开始命运就没有将它送到她身边的准备,所以她又何必固执地去等一个早已落空了的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按下手机左侧绿色的接听键,亦绾习惯性地“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的他的声音很急切,仿佛在关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却依然是低沉悦耳的,他只说了两个字,是她的名字,带着好听的音调,他说,“亦绾。”
仿佛所有的戛然而止就只是为了验证他在想着她,此时此刻,他只想听到她的声音而已。
他的声音贴在耳畔很温柔,亦绾知道是姚丞昊打来的,可是她不想追究他是打从何处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他想知道的事,他必定是想方设法地去知道,而她却没有追根寻底的**。
还没待亦绾开口,电话那端的他却早已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她握着电话愣了半晌,方才从刚才凌乱的思绪里回转过神来,不过在亦绾刚挂上电话的那个端口,就有电话跟列强的炮弹似地狂轰滥炸地冲了进来,看样子是打了不少通。
亦绾一看来电显示是经理打过来的,立马就是一个头两个大,少不了一按接听键就是经理招牌式地破口大骂,然而出乎亦绾意料之外的是,经常月经失调的销售部经理竟然少有地温柔地跟个初恋的小女生似地甜蜜地说道,“萧亦绾同志,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老张那边的合同已经顺利签下了,你什么时候认识姚少那样的大人物,也不和我们吱一声,亏你憋得住,快回来,有额外奖励哦!”
老张就是那个极度难搞定并且放了自己鸽子的大客户,可是姚少,她嘴里的姚少?还有合同怎么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