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几个丫头走进来,皆惊了一惊。只见那素来风雅绝伦的碧衣公子,此时正失魂落魄坐在床沿,紧抱着怀里的女子,木雕似的一动不动。
为首的丫头大着胆子道:“颜小侯爷,小姐用莲花水沐浴的时间要到了,请您回避。”
床畔的人恍若未闻。
丫头们对视一眼,为首的壮壮胆子再喊了一遍,颜惜这才回过神来,他凝视了怀里的人半晌,依依不舍的松开。
房外书童递上一碗粥,道:“少主,你两天粒米未进,快吃点粥吧,不然……”话至一半,他注意到主子红红的眼睛,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般,“少主你这是!”
颜惜坐在外面的长廊旁,不答话,也不接粥,就那么沉默着。
颜葵端着粥,一脸震惊。
少主竟然流泪了!打从母亲去世后便再也不会哭的少主,今儿居然流泪了?!
颜家书童喟叹一声,云小姐,你快点醒来吧……
……
云翎沐浴完之后,小王爷又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云舒。
云舒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次醒来,情绪比先前缓和许多。他的身体还是很虚弱,脸色比躺在床上的云翎好不了多少,几乎走几步路便要停下喘喘气。
两人来到云翎床边,李承序探了探云翎的鼻息跟脉搏,继而悲痛摇头。
本该悲恸的云舒此刻却异常平静,完全看不到昨日里呕血而晕的悲痛欲绝,他静静地坐在云翎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浅浅微笑。
这反常连小王爷都惊吓不小,他紧张兮兮看着云舒,“你不会是伤心到失心疯了吧。”
云舒的眸光全神贯注的落在云翎身上,半晌后他道:“怎么会。”
小王爷被这一句话堵得不知回什么话才好,他扭头望了望窗外的夜。
窗外夜如墨,月如勾,一弯月牙正向东方天际缓缓坠去。小王爷的表情凄怆起来:“怎么办,再过半个时辰启明星就要升起。到时如果亲亲还不醒,那就完了!”
云舒默然无语,只是一心看着云翎。
门再次被推开,云霄阁主同荆安一同进来,神医一来便直接号脉,探息,查看心跳跟瞳孔,然而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只留长长的叹息。
云过尽明知荆安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仍是不甘心地问:“还是没有起色么?”
荆安摇头,“仍然无脉搏,无心跳,无呼吸。”
一群人重新陷入了漫长的缄默,沉重的如同等待末日的宣判。
月亮渐渐东落,末了化为一道淡淡的亮弧,隐在苍穹边际。
东方的天幕,黎明星已起,离日出之刻,越来越近。
床上的人仍安静地躺在床上,像陷入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
小王爷的眼圈红了,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掉下来,他拼命的摇晃着云翎,大声哭号着,要将她唤醒。下人们怕他太过激动,做出什么过激的傻事来,摄政王这一脉就断送了,于是几波家丁小厮侍卫轮着抱大腿抱胳膊的拦着。
云过尽久久坐在云翎的床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这是他唯一的女儿,这是他唯一的亲生骨血,但他这匆忙而又怠倦的一生,似乎从未好好瞧过她。这一世,她的出生是他情债里的一个错误,她背负着上一辈人的恩怨过错,无辜地来到这个世上。十几年来,无论她多么乖巧懂事,他的父爱在那个人的阴影下,永远那么稀少微薄。他亏欠她如此之多,她却从无半句怨言。
而今,任凭他如何悔恨,如何懊恼自责,都弥补不了了。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弥补,上天便会给你亡羊补牢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太阳即将升起,小王爷的喉咙都已哭沙哑。
云翎依旧没有反应,所有人的心在这最后时刻提到了嗓子眼。越来越亮的天空,像是一根绞在脖子上的弦,即将把每个人的希望逼到极限,活活勒成绝望。
与一群悲恸如斯的人相比,云舒的淡定是最为蹊跷的。他默默坐在云翎身边,既没有像小王爷一样呼天抢地,也不同于云霄阁主的无声泪流,他只是安静守在那里,清冷如水的面容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