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底是死,还是活?
只有天知道了。 在八月初进入沙漠的决定真的是很疯狂,所有的人——不管帅的不帅的老的小的男的女都像是被刷了一层油。
整个队伍里,大概只有全身裹着轻纱、披着斗篷,身上抹着北凉宫廷所制药膏的兴平公主还保持着原来的肤色,但这种肤色已经比她离开北凉时更深了一些,贺穆兰很难保证她到了平城还有没有那一身好皮肤。
据她所知,皮肤白的女生很容易长斑和晒伤。
‘陛下啊,如果我带回去的兴平公主变丑了那真不是我的错啊……’贺穆兰泪流满面的想着。
‘在这个没有防晒霜没有空调车的世界里,我能把她带回平城就已经很了不起啦!’
贺穆兰现在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古铜色,一笑一口不怎么白的牙,别说她自己说自己是个女人,就算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者说她是个女人,恐怕也没有半个人相信。
到了后来,贺穆兰半是被郑宗逼着,半是真的必须要补充水分了,在路上不停的喝水才能减少自己大量流汗所带来的消耗,尿是半点没有的,晚上就寝时如果不拿水随便擦下,她甚至可以从自己的身上抹下盐粒来。
袁放和陈节等人每每看到贺穆兰如今的打扮和样子都会露出复杂的表情,那意思大概是“陛下太过分了怎么能让个女人出使这么热的地方”之类的样子,恐怕在他们心里,拓跋焘已经成了压榨贺穆兰每一滴汗水和泪水的无良boss了吧。
进入沙漠之后,贺穆兰才发觉到人类的渺小,天地之间的景色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沙、沙、沙……
即使像是贺穆兰这样方向感极强之人,都了沙漠里都是两眼一码黑。她完全不能理解那些向导们是怎么从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沙丘里分辨出正确的道路。
盖吴认识的那个叫做老桑头的向导确实是个非常有用的人。他教所有人在白色的风帽下面塞一块布巾,这样就能防止头皮晒伤。他告诉所有人,在太阳最大最炎热的时候反倒不能喝水,因为不但不能解渴,还会马上变成汗流掉,应该在黄昏和清晨时分大量补充水,这样白天就不会因为缺水而昏厥。
他带领着使团从沙丘的背阴之处行走,他对这片沙漠里每一个大绿洲小绿洲都了若指掌,北凉在青铜峡征召的向导们在他的面前就像是无知的稚子,每一个人到最后都恭恭敬敬地喊他为“桑师父”,因为他带给整个使团的帮助甚至比那些任劳任怨的骆驼都大。
卢水胡人们都与有荣焉,与此同时,从卢水胡人那里传出的关于老桑头的故事也蔓延开来。
什么他早年随着盖天台东征西走,去过魔鬼峡,下过北燕的深海,上过皑皑的雪山,穿越过无人走过的沼泽,几乎要把他说成什么野外冒险的专家一般。
虽然贺穆兰知道这其中有故意夸大和吹牛的成分,但团队里有这样的传闻有助于整个团队信心的增长,所以贺穆兰也没有去管这些流言,流言越传越奇怪,到了最后贺穆兰甚至听说过“老桑头知道某个沙漠宝藏去取的时候却被马贼追踪结果被削掉了手指才逃出来”这样的传闻。
许多人都对传说中的“宝藏”十分好奇,有些性子鲁直的甚至大咧咧地去问老桑头那些宝藏是不是真的,被勃然大怒的老桑头直接给赶走了。
好在他一天到晚都在卢水胡人之中,才没有被人套麻袋直接拉到哪个角落里逼供。
只是传出那个有宝藏的人其心思之险恶,实在是令人发指。
“有没有查到是谁传的?”
贺穆兰原本并不想阻止之前的流言,可当流言可能危及到人的性命时,尤其盖吴又亲自来请求贺穆兰彻查此事,她当然要做出这个团队领袖该有的决定。
调查流言的事情交给了郑宗和袁放,他们一个熟悉全团的情况,一个通晓数族的语言,在抽丝剥茧问了许多人后,郑宗那边有了些消息。
“并不是卢水胡人那里传出来的,而是一个北凉铁卫营的士卒。他是敦煌人,在当地听说过‘夜枭寻宝’的事情。这个老桑头以前手指没断的时候曾经在敦煌住过,有些名声。他曾经招募人手进入过一次沙漠,说是寻宝,结果全军覆没,只有他断了手指回来……”
郑宗表情严肃:“他的手废了以后,在敦煌又老被人询问宝藏之事,后来有一天就失踪了,在敦煌再没有了影踪。原本这个北凉人也不知道这个老桑头就是那个夜枭,但卢水胡人传出他之前的名号是‘夜枭’,手指断掉的特征又符合,就这么传了出来。”
“这么说,他真的知道一笔宝藏在敦煌?”盖吴眨了眨眼,“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如果要取出宝藏,那时候不需要跑,只要召集天台军的兄弟们一起去敦煌就行了,难道不比在敦煌招募杂牌一起进沙漠要强吗?”
“难怪他对沙漠这么熟悉,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在沙漠中寻找水源,如何快速通过沙丘……”袁放想的却是其他的问题,“这个人以前进过沙漠深处,或者为了进沙漠做过大量的准备,现在才能凭借给商队当‘向导’度日。就这点来说,他不折不扣是个宝贝。”
“这件事我不想再在使团里听到。”贺穆兰皱着眉对身边的那罗浑说,“你传我的令,全军不允许再去骚扰老桑头。即使他知道什么宝藏的消息,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没必要闹得人人皆知,军心浮动。我们是来接亲的,兴平公主那些嫁妆已经让人头疼了,再来个‘宝藏之谜’,我们连路都不用赶了!”
“是!”
那罗浑点了点头。
盖吴却还是紧锁眉头,大概不知道为什么老桑头四年前跑到北凉来“寻宝”,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
他这几年的经历是个谜,他又不愿意和他们这些族人诉说。
“我阿爷要还活着就好了。”良久之后,盖吴叹了口气,“还是我不能服众,正是因为我不值得信任,桑阿叔也不敢让我们分享他的过去。”
“不必自责,人人都有秘密。”贺穆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对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