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天空如同被洗过了一般,是淡淡的蓝色。沧州青石板铺就的路上积着厚厚的雪,从雪里露出的黑色屋瓦如腾飞的燕子。昨天的雪实在是下得有些过于大了,不过有经验的老人们都知道这样猛烈的雪往往意味着冬天的结束。过上不久路边的杨柳就会抽出新芽,春天随着第一缕春风一同悄无声息地到来。
吴一剑往房间的火盆里又添了把火,走到窗边把窗子关上,不让冷气侵入房间。有些昏暗的客栈内只有一张床,几条凳子,一个火盆而已。这委实不像一个家,但漂泊的旅人也不会在一个客栈里寻找故乡的气味。故乡的气味在泥土里,如北方的旅人在南方看见杉松时的惊喜,故乡的气味这时隔着千里万里触碰到了游子的心。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火盆的火在咔咔地响。吴一剑坐到火盆的旁边,伸出手去烤火,冰冷的掌心很快就暖和起来了。他换上了朴素的灰色布衣,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昨天穿的那件青衫被叠好放在了床头,吴一剑还是没舍得丢掉它,虽然已经破破烂烂了,但缝缝补补总还是能穿的。脸上的伤昨晚就上了药,如今已经消肿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很痛。吴一剑早上洗脸时冰水浇到脸上,疼得他直叫。
隔壁洗脸的小孩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哇哇大叫的吴一剑,不明白洗个脸有什么好叫唤的。吴一剑对着他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
等到身子全都暖和起来了,吴一剑起身披上外袍,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在关门的前一刻,他看向了床上。木板的床上只是简单地铺着一层褥子,一个女孩躺在上面,眼睛紧闭着。
那个女孩从昨天被带回来开始就一直昏睡不醒。吴一剑给她把过脉了,她的身体还算是正常,只是有些过度劳累了,像是在昏倒前一直都在不停歇地奔跑。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么小的女孩在无人的雪地里晕倒?吴一剑其实有些懒得去想,他只是对女孩一直占着他的床有些不满。
叹了一口气,吴一剑把门关上了。
走下楼梯就是一楼的厅堂。
一楼是喝酒和招待客人的地方,不过昨天刚下了大雪,来投宿的客人不多,只有几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慢慢地喝着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些什么。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看见吴一剑就有意无意地看他几眼。吴一剑缩缩脑袋,知道这是在催他交房费了。他快步走过踩上去有些吱吱呀呀的厅堂,走出了客栈。
客栈外是一条横贯的长街。各家各户都出来扫雪了,白色慢慢地消失,露出下面灰黑色的砖石。从长街的一头向另一头望去,仿佛天都被分成了一线。小孩扯着杨柳干枯的枝条,笑声在冬天的空旷里传到很远的地方。
吴一剑穿过长街,长街的尽头是一座石拱的小桥,小桥下是潺潺流着的小河,河底布满大小的鹅卵石。吴一剑在桥上低头看去,河水在阳光里有七彩的波澜。
经过小桥后又沿着街道走了很远的距离,吴一剑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铁匠铺里烧红的炉火,问道:“剑怎么卖?”
炉火前坐着一个精壮的男人。他在这么冷的天里却赤裸着上半身,正奋力地举起铁锤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发出的声音像是狂雷在天空炸响。男人的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遮住了他的容貌,只能隐隐看见他粗犷的下巴上长着铁粉一般的胡子。
他头也不抬:“二十两银子,我就给你打一把好剑出来。”
“二十两?”吴一剑乍舌,“聚宝阁都没有你这么宰人的。二十两都可以在春香楼美美地睡上三天三夜了。”
“那你去睡就是了。二十两,不讲价。”
“喂喂喂,不就是随便在铁上敲敲打打一番嘛,怎么就要二十两银子了?”
“你自己去找块铁敲敲打打,看能不能打出把剑来。你要能打出来,我这店都送给你算了。”
“你不是生意很好吗,你看,都打了这么多把刀。顺便多打我一把剑也不费事嘛。用边角料打把次一点的剑也没关系,就当请我喝了壶酒嘛。”
“我打刀和你买剑有什么关系?”
“都是老熟人了,好歹给个友情价呗。我现在可是一贫如洗,穷得都要喝西北风了。”
“要是你死了,我会考虑给你买棺材的。”
“那我希望是在一个美好的春天,我安详地躺在乌木的棺材里,葬在一片开满了鲜花的原野上。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在我的墓前垂泪。我会让人立一块墓碑,上面就写‘一把剑要二十两实在是太离谱了’”
“那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所以剑怎么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