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豪格的视线在一张张脸上移动,一直扫视到桌尾,停留在新人莫勒的脸上。
“前提是那天不起雾。”他说,赢得了满桌笑声。他看见莫勒暂时忘却紧张,和其他人同声大笑。布兰豪格回以微笑,露出强健的牙齿。他上次去找牙医做过美容之后,牙齿比以前更加亮白。
“目前我们手上没有确切人数,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布兰豪格说,“美国总统访问澳大利亚时带了两千名随行人员,访问哥本哈根时带了一千七百人。”
桌上传出喃喃低语。
“但根据我的经验,预计七百人可能比较实际。”
布兰豪格对他的“预计”怀有沉着的自信,而这个“预计”也很快就会被证实是正确的,只因他在一小时前收到一份传真,上面明列美方来访人数将为七百一十二人。
“在座有些人可能会纳闷,美国总统来参加为期两天的高峰会,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马?答案很简单,这是传统的权力装饰。七百人,如果我推测得没错,这正好是德皇腓特烈三世在一四六八年进入罗马所带的人数,当时他想对教皇展现他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人。”
桌上传来更多笑声。布兰豪格对安妮眨了眨眼。这参考数据是他从《晚邮报》上看来的。他双手合十。
“用不着我来告诉你们准备时间有多短,这表示我们每天十点都必须在这个房间里开协调会议。在这四个人脱离我们的责任范围前,你们全都得放下一切,包括假日不能去酒吧,不能休假也不能请病假。在我们继续讨论之前,谁有问题想提问?”
“呃,我们认为……”副国务卿开口说道。
“也不准情绪低落。”布兰豪格插话。莫勒忍不住爆出大笑。
“呃,我们……”副国务卿再次开口。
“轮到你了,梅里克。”布兰豪格点名。
“什么?”
密勤局局长梅里克抬起他光亮的脑袋,望着布兰豪格。
“你不是要公布密勤局的威胁评估报告吗?”布兰豪格说。
“哦,那个啊,”梅里克说,“我们带了复印件来。”
梅里克来自特罗姆瑟市,说话腔调混杂特罗姆瑟方言和标准挪威语。他向坐在身旁的女子点了点头。布兰豪格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逗留。好吧,她没化妆,一头短发,还别着一枚不体面的发夹,身上穿的是蓝色羊毛套装,乏善可陈到了极点。尽管她让自己看起来素净得过分,就像那些害怕自己不被认真对待的职业妇女一样,但布兰豪格仍喜欢看她。她的褐色眼眸十分温柔,颧骨甚高,让她的容貌散发着贵族气息,几乎不像是挪威人。布兰豪格见过这个女子,只不过她剪了新发型。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出自《圣经》,是不是萝凯?也许她最近刚离婚,所以才剪了个新发型。她倾身靠在她和梅里克之间的公文包前,布兰豪格的视线自动搜寻她衬衫上的领口,但扣子扣得很高,没让他看见任何感兴趣的部位。她是不是育有进入学龄期的小孩?她会不会反对白天到市中心旅馆开房?她会不会对权力感到兴奋?
布兰豪格说:“跟我们简短报告就好了,梅里克。”
“好。”
“我想先说一件事……”副国务卿说。
“我们先让梅里克说完好吗?然后你想说多少都行,比约。”
这是布兰豪格第一次叫副国务卿的名字。
“密勤局认为受到攻击的风险是存在的,也有遭受损伤的威胁。”梅里克说。
布兰豪格微微一笑。他从眼角余光看见警察总长安妮同样露出微笑。安妮是个聪明的女人,拥有法学学位和毫无瑕疵的行政记录。也许哪天晚上他应该邀请安妮偕丈夫到他家里享用鳟鱼晚餐。布兰豪格和妻子住在诺堡区绿树带的一栋宽敞木屋里,每到冬天,只要穿上滑雪板,踏出车库,直接就可以滑雪。布兰豪格爱极了那栋木屋,他的妻子却觉得那栋木屋颜色太黑。她说那些深色木头让她感到害怕,她也不喜欢四周全都被森林包围。是的,应该邀请他们夫妇来共进晚餐。实心木材,加上他亲手捕捉的新鲜鳟鱼,这两样东西是他想发出的正确信号。
“请容我提醒各位,历史上曾有四位美国总统死于暗杀。一八六五年的林肯总统、一八八一年的加菲尔德总统、一九六三年的肯尼迪总统,还有……”
梅里克望向那颧骨高耸的女子,女子的嘴唇无声念出第四位美国总统的名字。
“对,还有麦金莱总统,在……”
“一九〇一年。”布兰豪格说,露出温暖的微笑,同时瞥了手表一眼。
“没错。但多年来,试图刺杀美国总统未果的事件层出不穷。像杜鲁门、福特、里根在任时都曾经成为重大攻击的目标。”
布兰豪格清了清喉咙:“你忘了现任美国总统几年前曾遭到枪击,或至少是他的房子被枪击。”
“没错。但我们不考虑这类事件,因为太多了。我怀疑过去二十年来,没有哪位美国总统在任内被暗杀的次数少于十次,而且这些暗杀行动都被破获,暗杀者也都遭到逮捕,但是媒体却一无所知。”
“为什么?”
犯罪特警队队长莫勒才想到这个问题就脱口而出,和其他人一样惊讶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他发现众人转过头来,便吞了口唾沫,想把视线牢牢锁在梅里克身上,却情不自禁地朝布兰豪格的方向望去。外交部副部长布兰豪格眨了眨眼,以示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