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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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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3月29日。。。。。。。。。。星期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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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受不了女生宿舍里那些纷繁的感情纠葛,学校对要求走读生住校的限制也越来越松,我决定今天回家住,东西暂时放在宿舍,万一要求变严了再回学校住。于是约蒋丽琴晚上骑她的自行车一道回家。
和蒋丽琴从认识到现在11年了。她是我小学同班同学,算是打小玩得比较好的几个之一。我们两家离得不远,经常一起上下学,放假了也时常约了一起去逛街或到同学家玩。初中同校不同班,苏小鹏逐渐取代了她的位置,但我们之间仍是相互有需要一声招呼人就会到的那种关系。高中,我们仍然同校也是缘分。从小文静、感性的她注定选择了文科班,而这一选择又反过来赋予了她更多感性、温柔的特质。
下晚自习后,她来叫我,敲了两下窗,我出教室却不见了她的人影。待我找到她时,她已泪流满面,哭哭啼啼地耸动着肩膀。她原本长得就清丽可人、我见犹怜,这会颤微微的双肩衬着柔弱的身姿更有几分现代林黛玉的风姿了。我打趣她道:“林妹妹,是哪个宝哥哥又惹你生气了啊?!哈哈……”她并未破涕为笑,反而哭得更厉害起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我收起失去效力的玩笑,转而安抚她,询问缘由,她在抽噎的间隙挤出几个字:“等会告诉你。”
回家路上,我骑车载着她,经过抚平湖边的长坡,昏黄的路灯间隔交替,照亮一截又一截的坡道,微微的湖风吹过,撩起额前的发丝,偶尔挡住眼前那或明或暗的光。她渐渐止住抽泣,娓娓道来:“语文晚自习,老师让我们赏析诗词,然后点人起来交流,点到我时我没站起来,也没应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觉得我现在糟透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我上课也经常有走神的时候,这点事老师不会在意的。”我安慰道。
“不是,我是觉得我现在都没什么竞争意识了,大部分时候人比较消沉,学习也吃力,不像以前还有优势学科,现在大家都挺厉害的。不知道我这样下去,高考会考出个什么结果。唉!”她叹气道:“还不只这一件事,最近好多事,千头万绪地都积累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在沉沦,变得越来越懦弱,什么事都不敢应承,班上的活动怕耽误学习也都推了,可成绩也没见有提高。我挺鄙视自己的,我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放宽心,不着急,平心静气地学,我相信努力会有回报的!”她口中的她仿佛另一个我。那种伤感、自责,却又力不从心,我全都懂。我虽然宽慰着她,可努力学真的会有回报吗?我并不太确定,我时常说着自己也不确信的话。
她一路自责、哭诉,发泄内心压抑的委屈,期待能有解脱的那一刻。说着已到我家楼下,我下车,把自行车把手递给她,她接过把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继续说着:“我爸妈年纪很大的时候才生我,现在我爸身体不好,内退了,家里就靠我妈撑着。他们实指望我能考个好大学出去,改善家里的境况,现在看我在班里的排名,怕是他们的愿望要落空了。而且我时常放空的时候,脑子里会出现一个人……”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某一瞬间,我真希望我的肩膀能宽阔些、伟岸些,能让她踏实地依靠。但理智告诉我,即便有足够扎实宽阔的肩膀,也没什么用,我并不是那个她能依靠的人。人在环境和自身位置发生巨大变化、力不从心时,内心会产生巨大落差,要缓解、减轻这种落差带来的痛苦和压抑,最好的办法是与更痛苦、更惨的事进行对比。我把手放在她肩上,拍了拍,继续安慰她,绞尽脑汁举例我和我知道的各种惨痛经历,努力抽丝剥茧解开她的心结。聊了许久后,她终于舒眉露出甜甜的微笑骑车告辞,我也如释重负,上楼,开门。
回到家,妈妈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照实说:“蒋丽琴有点事,跟她聊了会。”
“她有什么事?”妈妈继续问。我怕她多想,又牵扯出别的什么事来,便避而不答。
“她现在成绩怎么样?”妈妈再次发问,她的脑回路永远是那样,我讨厌她动不动一上来就问我身边同学朋友的成绩,这让我感觉她在潜意识里歧视成绩差的人,而我有一天可能也会成为那个被她歧视的人。
“你问她成绩干嘛?我们就是聊聊学习的事,她有点困惑。”我不想跟她说太仔细,含糊地回答。
“你也不要太把你自己当‘圣人’了!你是谁啊?就能给别人解惑了啊?!”妈妈冷嘲热讽道:“蒋丽琴这个孩子,很有点九精八怪的,心思也不用在学习上,她家……”
妈妈继续唠叨着,我讨厌她用这种口气评价我的朋友,我讨厌她唯成绩论的看人角度,以前小学时蒋丽琴在她嘴里还是个踏实老实的孩子,这几年长大了,出落得漂亮了,怎么就变成“九精八怪”了呢?她家里的事是她家的事,又关她什么事呢?家里条件不好的孩子人品就一定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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