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顿时大松一口气,对着唯一的熟人,表少爷问道:“那,我先吃了?”见着饭,太感亲切了,一时有些急,忘了尊称了。说完后,方觉尴尬,可又不好一时改口,那显得太过矫情,便有些讪讪地看了看表少爷。
结果,又惹得人家轻笑一阵,笑过后,才点头道:“嗯,你便吃吧。”
姚遥被他笑得心里着实有些恼了,可又不敢对着人家发怨气,只好在暗地里恨恨地,将满腔的怒火喷到饭菜之上,虽力持端庄,斯文。但那速度却是极快,几下吃完几碟干食,小菜。便要去喝那碗细粥,却突听得表少爷在床上吩咐道:“那粥端与我喝。”
姚遥顿时噎了一口,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这碗粥,黄澄澄的小米精熬地出了油,里面还放着几个金丝蜜枣,很是香甜可口,可是……
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端过桌旁的茶碗先倒了杯水冲冲嘴里的干屑,便拿着自己还未动一勺的细粥挪到床前,微躬身子,一伸手递了过去。
那表少爷瞧着粥碗,浅笑摇头,倒是真的伸手接了,许是体力未曾恢复,手有些微抖,端过碗后便轻搁膝头,一勺一勺吃的既慢且优雅。看得姚遥一愣一愣的,心下不由叹服,这泊来品便是泊来品,装也装不成大瓣蒜,你瞧瞧人家这正宗的,就这姿势,一抬一送的,便充满了学问,就这一嚼一咽的,便充满了规矩。
姚遥立在床头,就这么直呆呆地瞅了人一刻钟,表少爷用完粥,一伸手,递碗,又命道:“拿巾帕。”
姚遥条件反射地接碗,抽巾帕,忙递了过去,人家擦完了,却未还,略一展帕子,看了看,道:“你这绣工未长进多少呐。”
姚遥立马满脑黑线,真是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哇。这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的,咋老揪着人短处咧,我倒是想练来着,一则得有那时间,二则得有那好师傅吧,就春杏那手艺,就是全教了我,也没入了凤翔绣铺的眼呐。一想到凤翔绣铺的老板娘,姚遥便觉后槽牙直痒痒。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嗯,那个,表少爷,您用过药,吃过饭了,便闭目养养神吧,前晚上那般难过,耗了那些心神,总要多歇歇的。”
这话刚说完,那表少爷又笑,笑得姚遥直皱眉头,自己真的那么好笑?就那么逗你闷子?动不动就笑,动不动就笑,一个大男人,也不怕笑轻佻了。
“拿水来与我漱漱口。”那表少爷止了笑,轻声吩咐道。
姚遥应了一声,正要回身倒水,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嚣吵闹声,她正抻脖向窗外望去,瞧瞧是谁人这般大胆,在主子院内也敢如此高声。却见一群丫鬟婆子簇着一位身着轻纱青缎衣裙,配各式钗环美玉的贵妇装扮女子进得屋内,姚遥一见此架式,便知这位女子身份定不一般,忙低头敛目躬身做恭顺状立在床尾。
果然,床上表少爷一见妇人自屏风处转出来,便轻唤了一声:“母亲。”
那程夫人身材嬴弱,腰肢纤细,弱柳扶风一般,虽貌美的很,却也是满面病容,走一步喘三下的黛玉样,前后足有四个婆子虚扶的虚扶,实搀的实搀,眼光瞥得姚遥诧舌不止。还真是有什么妈便有什么儿子,这儿子这般样子,这妈也没强到何处去,赶情,人家还是遗传来着。
那程夫人脚下虚软,被强搀到床旁坐下,看着表少爷,未语泪先流,泣道:“承宇,娘亲要被你惊死了,担心死了,心疼死了。”说罢,语不成声,嘤嘤长哭。
表少爷叹了一口气,一边轻声安慰,一边拍抚程夫人。
足有一碗茶的功夫,直听得姚遥牙根痒痒了,那程夫人才慢慢止了哭声,改成啜泣。哽咽着声音又问了一通,大意便是,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倍觉不爽了,精神上有无什么疲累啦,心肺还有什么难过了,诸如此之类的一大堆。
那表少爷撑了一早上,姚遥瞧着他就累得很,这会儿,又是一大帮子人围坐一团,气氛紧张悲切,空气混浊不堪,姚遥留心察看着,便觉着那表少爷就跟一根刚支起锅的小苗,眼瞅着缺水缺阳光地萎靡下去了。
姚遥低头缩脖在床尾做隐形人,坚决忽视一切能引起自身危机的问题。坚决忽略领导时不时捎过来的眼神。
不过,这清静没躲多久。待到程夫人以程老爷前去古北城延请名医未回为结束语后,那位程夫人便神情一凝,转移了视线,看向姚遥。问道:“你便是自愧州薛府来的小茹?”
姚遥忙施礼回道:“回夫人,奴婢是。”这见人下菜碟,是现代培训教程的首要技能之一,何况,不论古今,只要不是傻子愣货,是个人都晓得趋吉避凶,姚遥这谦卑用的极是地方,只是不和谐因素到处都有,这边她标准施礼自称奴婢,那头表少爷就轻笑出声,虽短却听得真亮,姚遥真就不明白,咋就自己浑身都是这表少爷的笑点,这一早晨,逢着说话,逢着动作就得笑话笑话她,哪引得他好笑不止了。
姚遥忍着,仍低头屈膝,眼角余光瞥见程夫人瞧向表少爷面有异色,不知奇怪什么。随后,声调便很是轻柔地问道:“这千里迢迢至愧州赶来,可是累坏了,可用过朝食吗?”
“回夫人,奴婢用过了。”姚遥又是恭谨答道。
“嗯。”那程夫人点头应了一下,沉思片刻,语调略沉,道:“来了这程府,只要好生侍候少爷,便没你的错处。”
姚遥又是恭敬地屈膝回礼,应道:“是”。心内却暗想,瞧这程夫人话头,看来,只要这表少爷有点问题,那便是自个的错处了。这家伙,千里之外,把自己弄来,看来真是将自己与表少爷拴一块儿堆了。
☆、第 47 章
那程夫人端座床沿,看起来身子很是病弱,但气势却丝毫不逊,足足又盯了姚遥半晌,才轻叹口气,对着表少爷道:“这丫头,瞧着面相倒不差,就是黑了些。”说罢,眼圈微红,又是哽咽了声音,对着表少爷柔道:“只是苦了我儿,还得纳这般身份、家世的太太。”
说罢,又是嘤嘤啜泣起来。
太太,这时代是称呼偏房,妾室的,薛府老爷的二老婆,三老婆,就称之谓二太太,三太太,那还是有了子嗣之后,入了家谱才排序下去的。这没入家谱的,姚遥便不晓得了。她听得程夫人如是说,虽是心有准备,却还是痛得窒了一下。这做人小三的命运,倒了也没逃了去呀。
那表少爷又是拍抚又是安慰半晌儿,程夫人才又止了哭声,拭了拭眼泪。待她转脸对向姚遥,那神色便变得极快,一正一肃,说道:“你昨儿刚入程府,府内规矩不知,让春枝先讲与你听听,但,现下最要紧的事,便是要你与少爷寸步不离,守足七七四十九日,且每日戌时须寻郑妈妈泡药。”说罢,转向旁边丫鬟,问道:“春枝怎不在屋内?”那小丫鬟正要施礼回话,便听屏风转角处快步过来一个媳妇子,正是那春枝,她一拐进屋内,便对着程夫人施礼问安,恭敬回道:“禀夫人,奴婢在,夫人有何吩咐,奴婢谨听。”
那程夫人一见春枝,面上便是一柔,轻声道:“近日真是辛苦你了。”
春枝忙又屈膝施礼,回道:“夫人折煞奴婢,这均是奴婢份内之事,怎算是辛苦?奴婢怎敢受这般话。”说罢,又要连连施礼。
那程夫人见春枝如此表现,面上便带出点笑意,道:“行了,你不用如此惶恐,少爷万幸总是醒了,你们这些日子劳累,我是晓得的,待少爷过几日,身子稳了,你便去寻程总管,给这院内所有丫鬟每人领二两银子赏钱,你呢,便领五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