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几位后生一惊一乍的狂呼乱叫,就是屋内里正和张仁的表情就让久居太平的太平村民惊恐万分,不由分说妇孺老人们一声“跑啊”就跑掉了大半。剩下的十来个人中,都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后生,而且多半都是红枕的仰慕者。
这边红枕一见里正的模样,惊呼一声:“爹……”,也顾不上害怕,迈步就走进了屋内。李太惊吓之下一时愣神,竟也没有拦住红枕。这时,张翼轸已经三步两步站在了里正和张仁面前。
红枕扑向前来,意欲扑入里正怀中,被张翼轸伸手拦住。少年此时心中惊骇万分,却冷静异常,里正的神态再正常不过,看来并不是什么失心疯,莫非真是恶鬼缠身?张仁虽然站立一旁,但目中无神,对张翼轸的出现视而不见,看起来也是被人控制住了心智。
红枕被张翼轸拦住,稳住了心神,呼吸之间,也平静下来,看着里正阴晴不定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神,指着里正说:“你……你不是我爹,你是谁?”
少年赞许地对红枕点点头,没想到她转眼之间能平静下来,临危不惧,面对如此巨变还能如此冷静地指责对方,倒也不可小瞧了她。
里正嘿嘿一笑,声音听起来像是破锣:“我自然不是你爹,我是这括苍山的山神,今日特借里正的身躯一用,好叫尔等得知,太平村数百年来从未供养过山神,从今以后,每年需要上供牛羊百头,童男童女两名,如若不然,定叫你太平村再无宁日,山崩地裂也不在话下。”
张翼轸察颜观色间,见里正神情不定,眼神阴郁,哪里相信这些鬼话,咄了一声,说:“山神乃是堂堂鬼神,岂是你这般畏畏缩缩的鬼魂行径,快快如实说来,你是哪里的恶鬼,附在里正身上所为何事?”
少年说完,忽觉身上一股热力从胸中生起,豪气陡生。常言道鬼鬼崇崇,这阴间之物固然能附在人身上,但恶鬼还怕恶人,若是他凶恶一些,想必这恶鬼也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里正“桀桀”地笑了起来,忽地站了起来。张翼轸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却正好撞到了红枕的身上。红枕轻轻扶了张翼轸一把,将手小心地放在了他的后背上。张翼轸暗叫惭愧,刚才露了怯,还不如一个女子。红枕就在他的身后,没有被恶鬼吓住,倒是他堂堂男儿,刚刚声色俱厉训斥了恶鬼几句,却被他一站差点吓得后退,也恁的丢人了一些。
想到此,张翼轸血向上涌,跨前一步,离里正不过一尺距离,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恶鬼,知道我是哪个?要是你知道我空手杀死过野猪,小心吓破了胆。”
恶鬼愣了一愣,倒没想到这少年胆子不小,下意识后退一步,又坐了回去。
这恶鬼在太平村潜伏百年,一直暗中寻找时机,伺机夺舍重生。自从百年前苏醒过来发现他已经成为孤魂野鬼,却无法想起自己究竟是谁,为何在此处丧生。只在模糊的记忆中记起有一种可以夺舍重生的法术。他便潜伏在太平村的后山上暗中修炼,却一直没有寻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太平村也不知被何方高人暗中转化过风水,数百年来村中竟无孤老之人,家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凡人丁兴旺之家阳气必然旺盛,以他一个法力低微的小鬼根本近身不得。无奈之中,他只好在后山阴暗幽静之处耐心等候,几年前,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丝希望。
几年前,里正的妻子病故。里正本想再娶,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再加上里正操劳过多,身体体弱多病,家中又只有红枕一个女儿,阳气弱阴气生,终于给了他可乘之机。
里正上山砍柴时被柴刀割破了手,身体虚弱的里正又因为流血泄了精气,其后又病倒,他趁虚而入,在里正神思恍惚之际附在了里正身上。不成想这里正看似瘦弱,神识却也顽强,始终反抗他,不让他完全夺舍。一连僵持了几日,搞得里正一时正常一时疯癫,直到今日才完全将里正的神识赶出身体,夺舍成功。
第一卷 少年游 第四章 … ~人生忽闻惊人变~
谁知尚未完全适应里正这个身体,一位道士路过太平村,在听得村人讲里正的“失心疯”之后,道士心知里正被恶鬼附身,有意除恶扬善,就主动请缨前来降鬼。
这道士也并非那招摇撞骗之辈,却是天下三大道观之一位于王屋山的清虚宫的三代弟子成华瑞。成华瑞年方二十,在三代弟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者,此番下山是要前往委羽山三元宫送信,同时也有意入世历练。路经此地,被太平村平和的气息和绝佳的风水所吸引,前来探究,却正好遇到了里正被恶鬼附身之事。
成华瑞也是年少气盛,心想小小山魅料想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更何况他在清虚宫的三代弟子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杰出人物,一身道力纯厚精粹,自然不怕山村恶鬼一类的阴间之物。
红枕见成华瑞俊朗飘逸,正气凛然,爹爹的失心疯一直不见好转,村中老人讲恐是恶鬼附身,正是满心焦急之时,成华瑞提议自是欣然应允,便听他安排,约了四五壮汉到家中驱鬼。
也合该成华瑞有此一难,他不曾料到山村恶鬼竟然会纯正的道家法术。大意之下,成华瑞认定本该一剑斩下之后,恶鬼必然魂飞魄散,而里正也会醒转回来。但他的桃木剑刚刚举起,却见里正诡异地一笑,一伸手就扣在了他的脉门之上。成华瑞正是浊气上升清气未继之时,一口气没有运转过来,又被里正一口阴气吹来,当时闭过气去。
可惜这位杰出的三代弟子不懂得变通之道,一身纯粹的道力还没有来得及运转,就被恶鬼附身的里正一招制服,倒地不醒人事。本来成华瑞也并非如此不济,实在是他一是大意,二是认定恶鬼附身,只需念咒行符即可,哪里想到这恶鬼会一把扣住他的脉门,而且时机还拿捏得如此之准。
话说恶鬼一击得手,心中的震惊一点也不亚于成华瑞。刚才成华瑞念咒行符,他即刻感觉心中一滞,意识差点脱体而出。感到致命的危险,他下意识地向前跨出一步,一伸手便扣住了成华瑞的脉门,食指用力,中指虚按,然后体内猛提一口浊气,想也未想就朝成华瑞面门喷去,似乎这样便能阻止他伤害到自己。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流畅并且一丝不苟,没有丝毫差错,只是短短片刻间,成华瑞便被他制服在地,半点动弹不得。恶鬼呆愣半响,看着他的双手,心中疑惑万分:我到底是谁?为何会自然而然使出这般流利的动作?
见恶鬼举手间制服道士,几个年轻后生大喝一声,齐齐朝里正扑来。张仁因念及年轻后生经事少,怕一时有什么不妥,便也进得屋来。见此情景不由骇然,也和几位后生一齐扑来,本想强力制住里正,先捆绑了再说。不料刚一迈步,就觉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
几位后生用力扑来,眼看就要堪堪抓住里正的衣角,却听得“嗵”的一声,然后头痛欲裂,如同撞到了墙上一般。几人的手伸出离里正的衣服不足一寸,却再也无法寸进,任凭如何用力也挪不动分毫,头上都起了大包!
鬼打墙!
几人对视一眼,个个惊得肝胆欲裂,扯呼一声,扭头就跑。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只好又跑向窗户,薄薄的窗户现在变得硬如岩石,几位后生哭天喊地,叫天无门叫地不应,乱成一团。
恶鬼却没有再理他们,呆呆地坐着,思忖着前后所发生的一切,有许多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想抓住,又不得门而入,思索半天也不得要领,正想得头疼之时,张翼轸和红枕一前一后来到了面前。
张翼轸一句话说出,见恶鬼坐回床上不再言语,以为被他气势所吓,一时胆怯了。人道趁热打铁,张翼轸挺了挺脸膛,正色道:“你这恶鬼,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赶快放了这些人,也好饶你不死。”
少年说得颇有气势,实则心中没底。他见父亲模样便知中邪,还有地上躺着的道长也不省人事,恐怕就是打跑了这恶鬼,这两人如何救治也是难事,不如连哄带骗,恐吓之下让那恶鬼放了这二人,至于其他再从长计议不迟。
恶鬼一时出神只是想事情想得头疼,他怎会怕张翼轸这样的少年郎?当下一挥手,就想将少年挥到一边,不让他妨碍他想清自己是谁。手挥动之间,少年纹丝未动。恶鬼大奇,伸手去扣少年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