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利军偏头吐了口痰,操起酒瓶咬开一个瓶盖,仰头灌了一口酒:“你他妈有脸说?叫你侄子管好几把,这、这点小事也值当麻烦我儿子?”
那男人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尚、尚哥,你别是和哥儿几个在这儿吹牛逼吧?我看你儿子也搞不定!”
他接着嘘了一声,尚利军拍了下桌子,梗着脖子说:“操你们妈!我、我尚利军儿子有什么搞不定的?”
“好!”男人喊了一声,其余几个人也跟着起哄,男人把酒瓶塞到尚楚手里,勾着尚楚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小尚啊,和叔叔几个喝点儿!你爸爸是我们老大哥,老大哥的儿子就是我们儿子!”
有钱请酒了就是老大哥,没钱的时候就连水沟边的臭虫都不如。
他说话时酒气混杂着口臭腥味儿扑在尚楚脸上,尚楚冷笑着退开一步,问道:“钱呢?”
“走走走!”尚利军眼珠都喝红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烦老子!操!老子上辈子欠你了吗!”
“什么钱不钱的,”老板上来打圆场,乐呵呵地把尚楚往后扯了扯,“小尚,你爸喝点酒你就别管了,大人的事小孩子懂什么”
“行,我不管。”尚楚看了他一眼,“往后他欠你的酒债,你别找我要,我保证不管。”
老板语塞,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支吾着说:“他是你爸,你不管他谁管”
尚楚冷冷一笑,不再和这群人多说什么,从尚利军挂在一边的外套里找出他的手机,翻出微信转账记录,班主任给尚利军转了一千块,尚利军又把这笔钱全部转给了小酒馆老板。
“一千,”尚楚扫了眼一片狼藉的酒桌,攥紧拳头告诉自己要控制,他用尽最后一点耐心,压着嗓子对老板说,“这里多少钱,你从里头扣了,剩下的钱还我。”
老板顾左右而言他:“什么一千,我不知道啊”
“装傻是吧?”尚楚一直压着的火气冒出了点儿头,一脸戾气地说,“你他妈在我面前装傻是吧?”
“尚哥,”有个人不怀好意地起哄,“你请兄弟几个喝酒都得你儿子同意?你这老子当得不行啊!”
尚利军当即拍桌而起,双眼通红地瞪着尚楚,一根手指对着他的额头:“你滚不滚?你找死是吧?”
尚楚没有理他,又问了老板一遍:“这桌多少钱,你自己报个价,多的还我。”
老板接着耍无赖,站到尚利军身后添油加醋地说:“老大哥,你不行啊,这点钱都被你儿子管得死死的!”
“操!老子要你管!没有老子你他妈算个毛!”
尚利军狠狠地骂了一句,他有钱请酒,他是这群人里的大哥大,他是个真正的男人,谁能管得了他?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自尊心开始无限度地膨胀,根本不容得质疑和挑衅。尚利军在一片起哄声中粗喘着气,挥拳往尚楚肩上重重推了一掌!
在他此刻的记忆里,他儿子就是个小鸡崽,根本用不着打,他自己就知道识相地滚到角落里缩着发抖。
但他记错了,尚楚不仅丝毫不躲,还握住了他的手腕狠狠一甩,把他直接反手掼到了墙边。
尚利军踉跄一下,沿着墙面摔倒在地,双腿在地上蹬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
尚楚额角突突地跳,他觉着身体里那团火已经烧着天灵盖了,他已经压不住了,再压他就要爆炸了。
尚利军瘫坐在墙边,刚刚那一摔摔得他胃里翻江倒海,转头“呕”地吐了出来。
尚楚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只是环视了一眼这屋子里的其他几个人,突然勾唇轻轻一笑,说道:“不还是吧?行,你他妈不还是吧!”
砰——
尚楚操起一个酒瓶砸在墙上,玻璃瓶四分五裂,酒液飞溅的四处都是。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躲到墙角,老板一时也吓傻了,半响才梗着脖子吼:“你干嘛!”
“干嘛?”尚楚一脚踹翻了木桌,瓷盘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不还钱是吧?那我就他妈的砸够一千块!”
“我操你妈!”老板急红了眼,双手在灶台上胡乱摸索着,摸到了一把菜刀,不管不顾地挥刀冲过来,“你他妈敢在老子地盘上耍狠!”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刀不知怎么就被尚楚夺走了,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锋利的刀刃转而正对着他自己的脑袋,他哆哆嗦嗦地蹲下身子,抱头喊道:“杀人啦!警察杀人啦!”
杀人?
尚楚偏头看了眼手里握着的刀,杀人多简单啊!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起过无数次这样的念头,要是尚利军能死就好了。
每一次,当他躲在角落里,看着哑巴被打得遍体鳞伤,他都在想要是尚利军能死就好了。
最好是他喝了酒被车撞死、被小混混捅死、失足掉进河里淹死,如果他能死就好了。
有一次尚利军拽着哑巴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小尚楚哭得眼睛都疼了,响声还没结束,他光着脚在抽屉里找出了手工课用的裁纸刀,冲过去想要一刀扎穿尚利军的身体,然后他看见了哑巴在对他摇头,她满脸都是血,头发一捋一捋地黏在脸上,却对他很努力地笑了一笑。
小尚楚手一抖,裁纸刀叮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