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延胜闻言一惊,‘原来是炼气士,难怪气息如此绵绵。’
负笈书生拱了拱手,“区区不才余延胜,扬州人,去年乡试榜上有名。前人慕求神仙方术,散尽万贯家财入山中修道,以致家道中落,至我父蹈海经商才略有起色。”
徐振之出身耕读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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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多年游历,眼界开阔,没有那么多迂腐的毛病,而且近几个月以来,山魈木客也见过几次,腾云驾雾,飞沙走石,更是打破许多条条框框。
心想:‘这位炼气士想必有降服山精水怪的手段,不可怠慢。至于这位出身海商家族的举子,前人入山修道,也必定传承非凡的技艺,万万轻视不得。’
于是徐振之放下身段,打定主意,诚心结交。
三人寒暄片刻,距离拉近不少,就着火堆取暖,湿水的衣衫很快升起袅袅白烟。
温文水摇晃肩膀,发出骨节爆鸣的脆响:“你我三人一场相识,也是有缘,谈兴正浓,岂能无酒。”他伸出右手在袖袍里掏摸,片刻过后竟然掏出一个泥封酒坛。
这袖里乾坤之术真个是惊呆了旁观的两人,便是负笈书生也莫名诧异,习武多年,耳目敏锐,他自是知道温文水身无长物,只有一把随身长剑,且悬挂在承梁柱上。
“存货不多,待我再仔细找找。”温文水伸手掏摸,半晌过后,摇了摇头,“藏酒真个没有,只有几副碗筷。”说完又从袖子里接连摸出三个薄胎瓷杯,并三副象牙玉箸。
“既然有酒,岂能没有佐餐的下酒菜?”温文水伸出左手在另一个袖子里摸索,竟然真的被他掏出几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有酥烂的卤鸡,盐水花生,茴香味的豆干,糖霜藕片。
还是徐振之醒的快,他忍不住喟叹:“在下幼时读《方术列传》,至费长房传时,对悬壶济世的壶公,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其门而入。今日所见,释我心中疑惑。来,喝酒喝酒,‘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神仙方术真是高深莫测。”
温文水含笑,摆了摆手,“障眼法罢了,鄙人不过一介寻常炼气士,会几手不入流的幻术。壶中天地,袖里乾坤,那是霞举飞升的真仙手段。”
余延胜心里咯噔一声,对近在身边的温文水,再次改观,‘寻常炼气士!糊弄黄毛小儿的说辞,这对大袖里,真的别有乾坤,岂能瞒过我。’
“这藕片真是好味,糖霜如初雪,色泽如美玉,不似寻常店铺、酒肆售卖的货色。”负笈书生举箸夹起一片下酒菜,丢进嘴里,咀嚼片刻就忍不住称赞。
温文水含笑斟酒,“途经京县大兴,在城东桂香斋买的,有名的老字号。糖霜藕片确是佼佼,不过糖冬瓜条才是绝品,晶莹剔透,稍稍冻过,入口就化。怪我馋嘴,前几日都吃完了。”
徐振之闻言,夹起茴香豆干,小口嚼食,不由吃惊:“尚有余热,温兄,这又是何解?”
“烤火取暖,许是被蒸热了。”温文水不动声色,理直气壮地圆场。
‘义正辞严!脸皮比我都厚。’余延胜暗地摇头,不再继续追究。
三人恢复说笑,谈天说地,意趣相投,酒兴渐浓。便在此时,悬挂在承梁柱上的利剑一声轻鸣,仿佛九霄龙吟。
温文水放下酒杯,回首望着山神庙后侧的庭院,草木林荫深处,肉眼不可见的浓烈尸气席卷而过,生机尽为之夺,便长身而起,凌空摄剑在手。
‘闻到人味,便要开墓出棺,觅取血食,好大胆的泼怪,真个当此处为阴间鬼域。’温文水阳罡气血放出,黯淡的火堆随即炽焰翻滚,如浇热油。
那头山中老尸,积年的厉鬼,如遇天敌,尸气退潮似的收回,不敢造次。
‘算你识相。’温文水将寄托‘三阳一气剑’的佩剑放回原处,又转回原位,盘腿坐下。
在场只有负笈书生余延胜,估摸着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好威风,好煞气。只是瞧着刚才的异状,有些武道罡气的路数。不过能激起篝火复燃,确实是炼气士的手段。不过而立之年,能成就罡境,炼气士确实不凡。’
山腰密林,一头吊睛白额虎低声咆哮,喉音如闷雷,只是能压制老对头的炼气士,让它着实忌惮,于是倒退几步,转身回到巢穴。
第一百十一章 山君余荫
“在下曾拜读白石散人所著绣像本剑侠传,主角严英,随身所带一把木匣,里面藏着名剑青虹,通明有灵,能遇险示警,发出铮铮轻鸣,屡次转危为安。方才剑鸣清越悠远,有如龙吟,莫非也是此理?”徐振之酒量浅,才喝了几倍,脸色就醺醺然,满是迷醉红晕,仿佛朝阳初升,云中赤霞。
温文水这次没有打马虎眼,哈哈两声,微微点头,“山野水泽林荫浓密,终年湿热多雨,毒瘴弥漫,阴气深深,确实出了两个异物。再则此处山神不知何故去位,连安身的小庙都破败如此,少了压制,这才让它们蜕变成精怪。不过你也别担心,一山不容二虎,它们各得一半山气,成不了气候。”
负笈书生余延胜有心试探他的底细,便笑着打趣:“振之,你尽管放宽心,温兄既是炼气士,有他在此,寻常精怪岂敢造次?”
“我何德何能,敢和山林草木之气孕育的精怪为敌,便是有这把通灵法剑在手,也只是略作抵挡,勉强护得你们周全,若是两怪联手来攻,我便要落荒而逃。”温文水自顾自斟酒,小口啜饮,夹起一块煮地酥烂的卤鸡,细细咀嚼,方才缓缓咽下。
“这有何难?温兄,卞庄子刺虎的故例,恰好应在此时。”徐振之嘻嘻发笑,打了个饱嗝,酒气四溢,他也混不在意。
《史记·张仪列传》:“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若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旋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卞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