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翼不说话。
汉子也不介意他爱答不理,依然保持热情,对姜翼问东问西,充满了长辈的慈爱关怀。
祝微星站在半层楼下的转角处,抬头看不见靠内的姜翼,但能瞧见另一说话的男人侧面。凭着脖子上的大金链,祝微星认出对方是前几天来过牛奶摊,问题很多耽误自己做生意,走时又莫名多付了五十块钱的男人。还真像他所说转悠着为找姜翼费了不少心力。
虽觉这汉子语气过于殷勤有点奇怪,但祝微星发现自己不小心又听了小土匪墙角的行径不妥,决定饼还是放下次再送。
欲转身离开,却听姜翼打断了那男人的滔滔不绝。
他说:“我脚都废了,不能再比赛了,你找我有用?”
祝微星脚步一顿。
汉子则报以无上惋惜:“你脚伤了我能不知道吗,你别忘了我们俱乐部里可不少你比赛时的手下败将。之前你这事一出,大家私下里都传遍了,不止你们教练难过,我们也难过,多好的前途啊!听说是见义勇为对不对?遇着一群放高利贷的混混……唉,你这都第几回见义勇为了?我早就想说,这现实做好事儿可不一定有好收获。”
“不过小姜,”汉子悲伤一通猛地一转话锋,“谁告诉你脚废了就不能比赛没有前途?”
“黑场?”姜翼哼笑。
“哪能啊!”汉子正直呵斥,“我怎么会找你干违法乱纪的事儿。哎,我看你这孩子是真不知道现在什么世道。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是媒体时代!娱乐时代!除了正儿八经的竞技赛还有种东西叫表演赛!”
“假打?”
“胡说什么!打还是要打的,只是我们打得没那么你死我活而已。我们面向的粉丝群相对年轻化,一部分还是女性向,她们对纯技术和纯暴力没那么在意,她们更偏向观赏性。”
“卖肉?”姜翼还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一次比一次气人。
“啧,你这小子是说不出好话?”汉子一再被往歧路上赶,急脾气也上来了,“行吧,我就老实说了。不是卖肉,但算是卖脸。可这不丢人啊小姜,就跟那明星似的,有观众有摄像有转播,不光要技术,还要外在。我直接给你透个底,你力哥我可不是当年从你那破体校跳槽到小俱乐部时的力哥了,我现在的俱乐部在行业里也是顶尖的。”
“你不是不了解这一行,就算运动员毕了业打职业,不可能靠国企,得靠私企,也就是各种竞技俱乐部。但顶层俱乐部不是人人能进,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而我们就是最好的那一拨。只不过除了职业赛又分出了表演赛这部门而已。一样能在那么多国家的频道里播,一样能赚大钱受人追捧,一样有无数粉丝爱戴,一样能去海外环游世界!你那些个同期的对手们,人家可没伤没病,技术好着呢,不也想法设法要打表演赛?丑八怪还没这机会呢!”
“小姜,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思想好有抱负的,谁不希望拿个世界冠军回来。但现实点,散打王能有几个,一辈子能拿几次?赢一次国家又给多少钱?打职业的一样要打商业赛才赚钱!碰到黑心东家,临老还落得一身伤残!”
“我知道你姜翼天分不凡,打小心气儿高,至此仍不想放下身段。但清醒点吧,看看你现在周围的环境,想到老都困在这破弄堂里出不了头吗?毕了业去上班?留校?去体校从教练做起?还是和宁老头一样,觉得自己残了没希望,就指望找个接班人传承衣钵?别说遥遥无期,即便成了,能赚多少钱?十万一年?二十万一年?这就是你以后的人生追求?就是你的眼界?”
“当年,是哪个孩子信誓旦旦跟我说,要走出去看看这个地球有多大?要给你爸爸妈妈争光过好日子?姜翼,你的志气呢?傲气呢?都不要了吗?”
不知这一长串是不是问到了姜翼的心上,他久久都没说话,至少在祝微星消无声息的离开前都没有听见他的答复。
揣着尤热的蛋饼,祝微星静静地走过陈旧破败的弄堂,路上遇见陈嫂宋阿姨也没如往常那般礼貌招呼。来到渔舟街,甚至没管笑着看来的沈叔,直直冲着汽修店去了。
阿盆正在店里盘账,今天是周末,一边还坐着偷得半日休息的赖洋和看书的郑照文。
抬头见到祝微星冷着脸进门,阿盆一愣。
赖洋嘴贱:“哦?上市企业破产啦?”
郑照文也抬头,对上表情从未这般凝重的祝微星,讶异。
祝微星扫过店内三人,目光落在口无遮拦的赖洋身上。
走过去,把饼拍在桌上,问得直截了当。
“姜翼的腿是怎么废的?”
“啊?”赖洋愣了。
还是郑照文反应快:“怎么了?”
祝微星却没回他,仍是专注的对赖洋又重复了遍问题。
“姜翼的腿……怎么废的?”
赖洋被祝微星的目光激得收了嬉皮笑脸,似想起不愉快的往事,眉头皱了起来。
“这得问你啊。”他冷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