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客脸上的诧异之色消失了,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不再是令人望之心酸的笑意,这回,这丝笑容就跟初春的阳光一样,清新、爽朗,能让人打心里暖和,浑身舒泰。
他向着那座茅屋走了过去。
看样子,他急于进入那座茅屋,腰挺得那么直,步履是那么稳。就在这一刹那开,不但他那笑容像初春的阳光,就是他的人,也像那初春刚到被云层透射出来的阳光,能射溶雪。
可是到了那座茅屋前,他突然停了步,有点犹豫,那只要去掀棉布帘儿的手,也停在那儿迟疑不前。
看情形,似乎是近乡情怯。
是这样么?他站在离茅屋不远处的一株光秃秃,枝桠上还堆着雪的柳树前,数着柳树干上那一条条的痕印。
终于,他还是掀起了那块既重又厚的棉布帘,在一阵难忍的激动中,他忽然一怔。
茅屋里,是个卖吃喝的所在,几张桌子,一座炉灶,很简单。
可是在这种天气里,这却是个能给人温暖,给人热力的地方。
卖吃儿不怎么样,一张桌子上只围坐着四个吃客,其他的桌子都空着,招呼客人的只有一个人,是个看上去很健壮,很结实,似乎一身都是劲儿的年轻小伙子。
小伙子浓眉大眼,长得挺英武,一身棉袄裤也很合身,扎着裤腿,腰里围块围裙,肩上还搭条毛巾,正在忙,动作干净俐落。
白衣客一双目光就紧紧盯在这小伙子身上。
突然,砰然一声,里头有人拍了桌子:“娘的个鸟,要进来就进来,要不进来就别进来,站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干什么,有心让人喝风么?”
好和气的吃客。
其他的吃客,连同小伙子在内,刹时都望了过来。
白衣客没动气,就连眉毛都没动一动,跟没听见似的,掀帘走了进来,坐在了靠门一张桌子上。
“哈!”一声粗犷的大笑,四个吃客中的一个,开了口:“原来是个没骨头的杂种,丧气,呸!”
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就落在白衣客脚前。
白衣客连看都没看一眼,淡然喊道:“伙计!”
小伙子忙走了过来,哈腰,陪笑:“你要点儿什么?”
白衣客道:“半斤烧刀子,一斤牛肉。”
“哈!”四个吃客又有人恶意地笑了:“半斤烧刀子,一斤牛肉,我尿泼尿也不止半斤,一斤肉还不够喂我的鹰呢。”
“什么人儿玩什么鸟,小店儿货,你能让人家吃多少?”
一阵粗犷的大笑,几乎连屋顶掀了去。
年轻小伙子两道浓眉皱了皱,道:“对不起,酒跟肉都没有了,你请换别家吧。过了河就有好几家,那儿卖的吃喝齐全。”
白衣客看了年轻小伙子一眼,微一摇头道:“我是要过河,可是我并不急着过河,外头冷的很。没吃没喝的,我在你这儿坐会儿好了,暖和一下我就走。”
那年头儿做生意的和气。生意不成仁义在,别说坐坐,就是给您一壶热茶烫烫心都可以。
孰料,年轻小伙子又开了口:“不瞒您说,小店让四位包下了,那四位所请的朋友马上就到,您占着座儿不大好……”
敢情他这是逐客。
白衣客不理会这一套,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感激。这样吧,只等别的客人一到,我马上走,他们进门我出门,这样行吧?”年轻小伙子还待再说。
砰然一声,那块既重又厚的棉布帘飞起老高,带着一阵刺骨寒风,茅屋里走进个人来。
这个人好大的个子,头都碰着了门框,粗胳膊,粗腰,好壮,跟半截铁塔似的,浓眉大眼,一脸的横肉,两眼开合间精光外射,威猛夺人。
他穿一身皮袄裤,脚底上是双皮靴,头顶上是顶皮帽,腰里边挂着一把黄皮鞘,比匕首略长的刀。
他往门里一站,整个人堵住了门,堵得死死的。
“是时候了。”四个吃客中的一个对年轻小伙子招了招手:“伙计,过来咱们算算帐。”
年轻小伙子转过了身,但没往前走,他的脸上没一点表情,道:“一共是七吊钱,四位放在桌子上就是。”
“哈”地一声,那说话的吃客站了起来,笑道:“敢情咱们露了像,这小家伙还挺精的。好吧,既然这样咱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爷们儿是来找佟老头的,他人呢?”
年轻小伙子很镇定,镇定得像座山,道:“你们找佟老人家干什么?有什么话冲着我说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