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维维安的爸爸只好认输,俯下身对趴在那里的维维安请求道: “闺女,我求你别闹了行不行?”维维安这才撑起半个身子,用一只手拉开包的拉链。从我站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包里面装的东西,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捆捆的红色人名币。与此同时我看到的,还有维维安的侧脸上闪过的一丝诡异而得意的笑容。
这父女俩在我家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真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维维安的爸爸飞快拉上包拉链,扶起维维安,一边跟我打招呼,一边往门边走去。维维安则用两只胳膊紧紧夹着那个黑色公文包,一副生怕我将其抢走的可笑的姿势,倒退着出了我家的门。
门关上那一刻我忽然想到——难道那些她拼死捍卫的钱,是她爸要借给我妈的吗?如果是,这事还真够一厢情愿得滑稽可笑。
其实,就我对我妈的了解,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跟朋友借半个字儿的。要不然,她怎么会把自己活生生逼到贷款的地步?为了彻底搞清楚状况,我花了些时间稳定了情绪,把被维家父女弄得一团乱的家里收拾了一下,决定还是去店里探探虚实。
我去的时候,她正在给一个中年女人量三围,见我进门吩咐我说:“打个电话叫人送桶水来,水没了。”
“你女儿啊?”那女人故作惊讶地吊高嗓子说。“长得真好看,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一样吗?”她微笑着,却话中有话,“我觉得我们一点儿都不像。”
我不客气地扭过了脸,我不是来跟她吵架的,所以我只能忍着。我打电话叫了水,把垃圾扔掉,又默默地替她整理了,下衣架上的衣服。直到她把客人送走。我才对她说:“刚才维伯伯来家里找你来着。”
“是吗?”她说,“我手机没电。去银行了。”
没等我说话,她接着对我宣布说:“贷款的事黄了。”
“哦。”我心里一喜,但还是假装镇定地问她,“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她很无聊地反问我。为了不上她的当,我只能保持沉默,装作看柜台上的报纸,不敢与她有眼神交流,怕被看穿。
“我那个快递,你真没收到吗?”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我没好气地说: “你好好找找呗,反正收到耶肯定放在店里,我拿你的快递有什么用!”
“我买了今晚十一点的火车票,不管怎么样,我得回老家一趟。”她并没发现我情绪反常。
“没钱去干吗?”我快嘴地说,“小心被他们打出来。”
我没乱讲,我表舅的妈,绝对是个悍妇。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她家吃饭,吃到一半被她赶下桌,让我蹲在地上吃。原因很简单,我夹菜太频繁。从小到大,我只要在她面前,就一定是她数落的对象。我那时候最恨的人就是她,学会画画后,没事就画一个小丑人,旁边写上她的名字,再用削得尖尖的铅笔,一笔一笔地把她的脸划个稀巴烂,总之,此恨绵绵无绝期!
就这种人的闲事,我妈居然也去管。对此我也只能是扶额,再扶额。
“如果真救不了他,也得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妈说。
“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忍无可忍地回击她:“要按你这么讲,有天池振宸若是死了,你不更得去守夜奔丧了啊?” 事隔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而且,提得如此的自然和流畅,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深知,这触及了她的底线,但我不怕,我就是故意的,她不让我好过,我为什么要饶过她。
她只是看着我,一句话不说,她眼神里透露出的失望激起了我更深一层的愤怒,她能指望我怎么用呢?勤劳,善良,勇敢,正直?得了吧!为了让她彻底清醒,我对着她撂下了更狠的话:“你要是真去了, 回来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谁知道,她根本没被我吓唬到,而是回了我简短的有力的三个字:“随你便。”
我恨惯地看她一眼,捧门就走。她压根就不来追。这个杀千刀的没心的女人,我估计她就算眼睁睁看着我一头撞死在公共共汽车的车轮下。也会冷謦地找人替我收尸,草草将我埋了便罢!
想着这些,我真是伤心透了。江湖险恶,世事无常,小人出没,人心叵测。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无依,无靠,无本。该如何招招化险为夷,才能徒手夺回被命运以及我愚蠢的妈妈横刀夺走的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或许,是我该好好思考一下的时候了。
第9章
周六的晚上,天空忽然下起了微雨,由于还不到返校时间,我到达天中的时候,那里就像是一座清冷的孤城。
可是除了返校,我无处可去。我走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里收拾行李,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她看上去情绪稍有些紧张,一会儿找不到雨伞,一会儿又找不到洗漱包。把旅行袋的拉链拉上,她忽然问我: “今天周几?”
“周六。”我说。
“周六你返什么校?”她这才反应过来。
“明天要考试。”我撒谎。
“哦,这样。你要是不急的话,我打车去火车站正好可以顺路带你一程。”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共汽车。”我可没打算领她的情。
“对不起。”她在我身后低声说道。
我推开家门走了出去,没有停留。我宁愿相信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也不要她这些虚头八脑的道歉。因为如果她出自真心,就该把旅行包扔下,哪里也不去。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希望她学会考虑我的感受,很可惜,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所以,比她提前离家是我唯一可以表示反抗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