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寻寻觅觅,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却没想过,西方梵界一趟,走了足足一万多年,这些散在烦恼河水中的时间,便是对神仙来说,也同生生折寿没什么区别,他不后悔。
他一向如此,认定了什么绝不改变,不论是人还是事情,长依,他等着,因果反噬,他受着。
他将其余的魂魄养在长依的血泪中,漫漫仙途,他只余等待。
天君老泪纵横的看着重伤归来的三儿子,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暗暗难过了很久,将他身上的担子又卸下去不少,自此他便只是一个逍遥的四海水君。
东华回到太晨宫后,从药君口中他才知道从东华把他带回来那天起,一百多日都是东华在照料自己,等他醒了东华才回宫,他一面听着,一面满意的觉得这场往年交很是值得,可七八日后他渐能下床,看着自己园中的水榭被东华改成了烧瓷窑,竹子被砍了个精光都种着茶树,池中的珍奇鱼类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都是肥美的锦鲤,他摆在池边的棋盘上还罗着几本佛经。重伤初愈的连宋看着满园疮痍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又回到床上躺个半个月。
一万多年的光景中,九重天似乎没什么变化,可细细算下来,也是有几桩事情有了变化的,比如,一万多年前他大嫂给他那资质平庸的大哥生了一个天纵奇才的儿子,这个侄子出生之时天兆连连,天君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在比如,他宫中一向跟着他的小仙娥苏墨失了行踪,他也曾寻过一阵子,但想到万事皆有定数,该回来的早晚会回来,他也便不再费心。
有时候他也会自嘲般的想到,只牵涉到她,他才会失去所有原则。
而四海八荒,不知什么时候流传着天族三殿下灰飞烟灭的传闻,直到他病愈回朝,那些个为他暗自垂泪的女仙们才收了眼泪,继续翘首以盼风流三殿下的绰约英姿,却不知又从哪里传来风流的三殿下已经从良,不再沾花惹草,这些个芳方收了眼泪的女子们又暗暗心酸起来。
在此后的将近三万年里,他所做的所有事情,概括起来大概也就一个字,等。
除了二十七天锁妖塔遗迹处连年不断的细雨和九重天再也寻不见的红莲,好像有她和没她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知道,对于他这就是最大的不同,这样的不同有多么深刻。
她选择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离去,不顾一切到甚至连随时提起她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留下,天君震怒的余威多年不散,于是好像每个人都默契的患上了选择性失忆,仿佛天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仙子,就连史书上的记载,也只是用几句简单的笔墨带过,记的是她罔顾天条,损毁锁妖塔,罪孽深重,魂归离恨天自是罪有应得。倒是多年后,天后在瑶池边小憩,满池芙蕖虽朵朵盛放,但天后看着看着,总觉得这些花朵不复从前灵气,一副萎靡不振的形容,竟惹人惆怅。被惹得惆怅的天后再没什么心思赏花,轻轻叹了一声,近旁的仙婢听着似乎是个名字,叫长什么的,但没听清楚。
自此九重天盛景瑶池芙蕖成了少人问津的所在,别人来此触目伤怀,而他却是触目生情,人少了反倒是清静,偶尔用池水施法做个棋台,与己对弈也会想起初见是她看不惯自己吹胡子瞪眼的可爱模样,也是一番乐趣。
这几万年来,神魔鬼三族起码在大面子上都算太平,他已经卸下将军的职务,只担着四海水君的职位,又因四海太平似没什么要他操心的,他这个水君坐得既踏实又清闲。
天虞山被他布下一层又一层的仙障借界,因他不敢太过频繁去到天虞山看她的仙体,若是被天君发现,那他这么多年的算计和等待便都会付诸东流。起初他为这件事愁了一阵子,想着用什么法子把长依和自己相连,若是有什么异动便能立刻知晓。他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和东华下棋,落子七零八落毫无章法,东华觉得无趣,冷言道:&ldo;知道你得棋一向下得不好,但下成这个样子,我活了这么些年也是长见识了。&rdo;他被叫回神,低头看棋盘,看着自己的白子被黑子杀得片甲不留苟延残喘着,他面不改色的悔了一步棋,棋盘上得战局不动声色有所转变,东华垂眸看着,觉得方才那一步除了不要脸一些之外也还是不错,正要接着落子,就听到他笑吟吟的声音问道:&ldo;既然你说你活了许多年,那一些上古仙法之类自然是很了解罢。&rdo;东华听出他这是又要有求于人,动作不停顿的落下黑子,简洁明了提出要求:&ldo;赢了再说罢。&rdo;他一听便知有戏,心思放回棋盘,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杀东华,在局面极其不利的情况下以少胜多赢了一次。
棋后他和东华来到芬陀利池边,东华钓鱼,他提问题。东华听了他的要求,沉思片刻,继而缓缓道:&ldo;是有一种古法,叫往生咒,能将两位仙者相连,互感互知,只是此法是用在两个活着的人身上,你和她的境况,无人试过,也不知有何不同。&rdo;
他轻轻摇着扇子,其实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想过这个答案,再问东华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这个往生咒能将两仙者相连,而互感互知,说的是一方受伤病痛,另一方也会一分不差的有同样的感觉,像是把两个人生生绑在一起,这个法术听着好像如何如何,说白了其实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咒语,且施法难度还不低,是以许多年以前就不再有人使用,许多书籍也不再记载,是以现在的神仙小辈们大约听都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