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庄奕和寻聿明每晚都带方不渝去见薛珈言,渐渐的,便将他们之间的事情了解清楚了。
方不渝和薛珈言相识于西湾大学校园,当时正值百年校庆,薛珈言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来演讲,一眼看见了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方不渝。
人与人的初步印象,往往流于外表。大约是长得好,又朝气蓬勃,方不渝在黑漆漆的礼堂里格外扎眼。薛珈言回去后和朋友旁敲侧击地打听,要到他的联系方式,开始和他在网上接触。
先时不过是互相点个赞的关系,方不渝基本保持着每天更新一条动态的频率,有时是吃到的新奇东西,有时是宿舍发生的趣事,有时可能只是天上飘着的一朵云。
薛珈言离校多年,仗着脑子活泛,家里人脉资源深厚,毕业即创业,开了一家园林艺术设计公司。他的交游圈子里,不是今朝在迪拜买笑的富豪,就是明日去柏林开会的精英,方不渝的动态堪称纸醉金迷、蝇营狗苟中的一缕清风。
对方不渝产生兴趣后,薛珈言便展开了天罗地网的温柔攻势,在社会这只大染缸里浮沉若许年,他深谙人际关系那一套,所有追求都克制周到而不失撩拨,既照顾到方不渝的面子,又不让他为难,同时对他身边的舍友同学也慷慨大方,很快俘获了芳心。
二人你来我往一段时间,从互相点赞走到互相接吻,过渡得天衣无缝、润物无声,仅用了不到两月的时间。
一开始薛珈言没当真,方不渝也没多想,都说毕业季是分手季,谁能料到大学谈的恋爱,还是与世俗格格不入的男性爱人,后来竟会融入各自的生命。
爱情往往不期而至,两人历经分分合合,终于还是走到了“非彼此不可”的地步。毕业那年,薛珈言向方不渝求婚,在这个不被接纳的环境里,尽管没有一纸证书,他们照旧做起“夫妻”来。
婚后,薛珈言满心欢喜地带方不渝回家,却被父母弟弟冷脸相向。薛珈言是个不服管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一言不合带着方不渝愤然离去,从此再没登过门。
直到最近一年,薛家逐渐式微,生意如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薛珈言的父母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在外面,而且混得很不错,于是又恢复了走动。
方不渝对薛珈言和他父母之间的决裂一向内疚,能有机会弥补裂痕,自然高兴,虽然薛珈言一再反对,他还是悄悄和薛母走动,在其间牵线搭桥,希望他们早日重修和睦。
仿佛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行进,却不知天有不测风云,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有此薛珈言去谈项目,在即将竣工的中心大楼前,因为没戴安全帽,被一颗楼顶掉落的钉子砸中了脑袋。
小小一颗钢钉,险些要了他的命。
薛珈言被紧急送往西湾医院抢救,方不渝得知消息立刻赶去,却被一张病危通知书拦在了大门外——他没有签字资格。
没有血缘,没有婚约,法律上便是陌生人。
感情算什么。
事发后,薛珈言的父母突然变脸,将他的东西收拾收拾,连带他一起清理出门,比扔垃圾也客气不到哪去。短短一天之间,方不渝丢了爱人,没了家庭,失去了一切赖以为生的东西。
他每天在医院的葡萄架下坐着,与病房里的薛珈言相隔不过百米,中间却像拦着一道永世不可逾越的鸿沟天堑。
薛珈言的情况不乐观,方不渝怕刺激他,也不敢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如实相告,只能以“帮他处理公司的事走不开”为由,每天与他发发消息,听他说自己很好。
“世上的事难说得很。”寻聿明叹口气,一时感慨万千:“就算是亲父母,也不一定靠得住。薛珈言爸妈分明是贪图大儿子财产,只偏心小儿子,方不渝还傻乎乎地想让他们和好。”
“也不能这么说。”庄奕左手扶着方向盘,腾出右手揉了揉他脑袋,“毕竟是自己养大的亲儿子,多少还是疼的,只是他们把钱看得太重了。”
“当初薛珈言创业是经过家里支持的,否则也不可能那么顺风顺水。而且他妈每天去陪床,还要求换大夫,这些不是假的。”
“是方不渝打听到我,也是方不渝先找的我。”寻聿明不服气,“关薛珈言爸妈什么事,他们那么坏!”
“你啊,”庄奕也不和他争,笑着睨了他一眼,“还是那个脾气,白担了孤高自许的虚名。”
寻聿明不善言辞,不好交际,对不熟悉的人沉默寡言,不知道的人总觉得他孤僻高傲,不好相处。但接触久了才发现,他其实有一腔冒着傻气的正义感,看见不平事便暗自窝火,往往帮不上忙还把自己气个半死。
“惨的人多了。”寻聿明转过脸,手肘拄上车门,托着腮道:“不关我事,我才不管。”
“还嘴硬。”庄奕又伸手捏了捏他嘴角。
外面天色阴沉,雨声淅沥,他们正行驶在去往邻市的高速上。
寻聿明休息几天,脚伤好得差不多,便被老陈派去邻市出差。经过上次去三院抢救一事,三院院长对寻聿明赞不绝口,三天两头和老陈协调,要聘请他过去交流。
在那边待两天,开几个会,做几台手术,就有平时两个月的工资拿,寻聿明也乐得去赚外快,何况是有利于当地医疗水平发展的好事。
只是邻市终究偏僻落后些,寻聿明一个人待着,庄奕到底不放心。万一威胁他的人尾随过去,在那边下手的机会就多了,于是庄奕也推掉工作,陪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