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贡院处在城东南角,高墙围起,青砖铺平,十分气派。毕竟是皇城底下的县,这规格,与会试所用的大贡院,也不逞多让。
天未亮,通往贡院的长街,灯火通明。各门各府的马车络绎不绝,皆是送后辈来赶考的,学童们年岁不一,多在十二到十七八岁间,身着锦服居多。
亦可见寒门学子结群,徒步而来。
马车离贡院还有半里路便被拦了下来,兄弟二人下车,背上包袱,没一会便等到了徐言成。与裴少津相比,徐言成非但不紧张,甚至还有些兴奋。
三个小子结伴向贡院走去,还未到一半,只闻后边有人呼道:“言成小弟,言成小弟。”回头一看,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衣装不俗,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
徐言成知晓是何人,听闻“小弟小弟”的,低声嘟囔了几句,但还是转了身,换成笑脸道:“清远兄,好久不见。”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淮津两兄弟,问道:“这两位是?”
徐言成应道:“我的两位师弟。”未透露裴徐两家的结亲关系。
少年脸色沉了半分,又问道:“都跟着段夫子读书?”
“正是。”
寒暄几句之后,那少年道:“与我结保的同窗到了,我且过去了。”
三小子继续往前,徐言成边走边解释道:“方才那人是詹清远,他的祖父在礼部任职,与我祖父有所往来,故此认识。”又道,“因这层关系,他曾向段夫子求学,被段夫子给拒了。”
裴少淮了然,无怪方才那少年脸色沉沉,问道:“缘何?”
“他学问倒是不错的。”徐言成道,“只是,夫子不喜他将学问当作资本,总与人相比,或还有其它,我亦未全知。”
又聊了些其它的,很快便将此事忘了,没放在心上。
三人等来另外两个一起结保的少年,来到贡院门口,排队等候入门。轮到他们时,依次递上考引,将包袱解下来,让衙差仔细搜身,一点都马虎不得。
一切无误之后,门口的衙差高呼:“裴少淮、裴少津、徐言成……五人结保,搜查无误,进场。”
进场过道的右前方,有一高台,上头坐着宛平县的廪生们。三个小子一进场,高台上一
消瘦的小老头站起来,仔细打量了几个小子,而后呼道:“廪生吴汉,保!”
此即为“唱保”——衙差验身,廪生呼应。
三个小子总算顺利进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简单收拾后,将要用的物件取记出,置于案桌上。天微微亮,初春又是初晨,坐下来不动,越发觉得冻手冻脚,裴少淮引燃银霜炭,将手炉捧在怀里,果然暖和了不少。
他抬头一看,见到了本县的一县之长——知县沈非。沈知县三十余岁,神色严肃坐在高台上,察观全场。
裴少淮听姐夫徐瞻介绍过此人,乃成顺十九年探花,一甲进士及第,后入翰林院任七品编修。任职期间,在宫中颇得美名,去岁调任至此,任六品知县。
如此年纪就能在皇城脚下,任宛平县知县,前途何等光明。只需任期一满,不出差池,必定会调回宫中,委以重任。
他的前一任便是如此。
……
今日县试第一场,即为正场,也是县试中最重要的一场,此后几场考试,则称为初覆、再覆、末覆。每一场考一日,天亮开考,日落收卷,不得掌灯答题。两三日后,放榜布公,通过者再考第二场,以此类推。
所考题目皆为沈知县所出。
……
天已大亮,所有考生皆已入座,贡院内一片安静。一声锣响,助考官们分发答纸,考试开始。
纸上并无题目,题目会以举牌巡游的形式公布。
裴少淮知晓,今日一共有三道题目——首题两道,试四书文二篇,即从四书里出题,写两篇八股文。通常次题一道,作五言律诗一首。
题量不算大,按段夫子平日里的要求,半日即可做完。
牌子很快巡走到裴少淮跟前,只见上头写着:
其一,不以规矩。
其二,君子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