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做事难免有所疏漏,故请你务必尽心抚育小公主。大凡公主,必教养得意志坚定,完美无缺,能泰然度日,使之无可挑剔,亦不必为之忧虑。公主非寻常人家之女,嫁个门当户对之夫,教养不足自有丈夫补助。”紫夫人答道:“我虽不善教养,然只要尚存一息,定会尽心尽力。只不晓天意如何?”她久病初愈不胜层弱,今见模斋院与俄月夜均如愿以偿,顺利遁入空门,颇为羡慕。源氏道:“消待所需之尼增装束,其门下之人尚不甚会做,该由我们来做。袈裟如何缝制,你尽管安排。另请东北院的花散里夫人亦做一套。法服不宜过分严肃死板,否则让人厌恶,须有一点雅趣才是。”紫夫人乃命人缝制了一套深宝蓝色尼装。源氏亦暗中安排作物所o来人制造尼僧所用各器物。被褥、锦席、帐屏及屏风诸物,无不秘密进行,特别备置。
因上述诸因,准备遁迹深山的朱雀院的五十寿庆亦延至秋天。孰奈八月乃夕雾大将生母葵夫人之忌月,夕雾不能出席指挥乐队,九月又为朱雀院之母弘徽殿太后忌月,寿庆大典推有定于十月。但十月初,三公主病加重,故又延几日。柏木卫门督之妻落叶公主十月至朱雀院府第为其父祝寿。其公爹前太政大臣躬身操办一应寿礼,推求隆重、完美。棺木也乘机自荐前来祝寿。但因身心尚未康复,显得疲乏,一脸病容。三公主因负疚在心,昼悲夜叹,且怀胎多月,颇感不适。源氏虽然不悦,可见其娇弱无比,尚患病苦,亦生怜香惜玉之心。只是结果难料,心中甚烦。这一年便在诸法事的忙碌中逝去。朱雀院获悉三公主有孕在身,颇为惦记。因有人启奏:“源氏数月来几天在家住宿。故朱雀院甚不解公主有喜之事,只觉世间男女私情殊为可恨。闻知源氏为照顾紫夫人之病而久不去三公主处,他已颇为不悦。后又得知紫夫人痊愈之后,源氏仍不近三公主,他遂更加生疑:”莫非三公主于源氏外宿之际犯了过失?只怕她不晓其中厉害,被品性浅薄之侍女所惑而有越轨之事。宫廷中,男女互通问讯乃风雅之事,然仍不免常有荒唐之事发生。“红尘琐事,朱雀院均已看破,然犹怀父女之爱,故精心修书一封,送与三公主。信至时,源氏恰在六条院,遂看。只见信中写道:”无甚要事,久未通信,惟念吾女。闻汝近染病恙,我日日诵经念佛,以祈吾女平安。不知近日可好?既生红尘,苦恼难免,即便亦当忍而受之。若轻信人言而忌恨于人,皆属下品行为。“信中皆教训之言。源氏看罢深表同情,暗忖:”上皇定然不知内情,故怪罪于我,责我无情。“遂问三公主:”你怎生回答呢?此信这般伤感,我亦觉难受。我虽知你有意外之事,然并未让人看出我对你有所冷漠呀!此不知何人所为!“三公主颇觉羞愧,遂背过身,那神情可怜之极。她面庞消瘦,神色忧郁,更添娇雅妩媚。
源氏又道:“上皇亦觉你天真幼稚,颇为你担心。自此,你行事务须谨慎小心。我本不想如此说,但倘辜负上皇之托,我更不安心,故只得与你说清。你意志薄弱,处事尚无主见,人云亦云。我知你内心怨我怠慢,且嫌我年老体衰,丑态可厌,这于我实甚伤心遗憾!只愿你顾念上皇将依托付于我的良苦用心,暂且忍耐,切莫再生杂念,以慰上皇在世之日。我素有出家学道之愿,然反落于几个誓愿不坚的女人之后,直叫我丢尽颜面!倘万事皆由我定,我决不会痴恋尘世。只因上皇将你恳托我,我亦体谅上皇苦心,而不忍将你抛舍。倘我亦仍独自出家,弃你不管,上皇势必谓我弃信背约,故未能如愿。如今我所照顾之女均已长成,无须挂虑。明石女御虽难料将来,但子女众多亦无甚担心,只要我能平安在世即可。诸夫人亦与我同心,其年岁,均已到了不惜与我同赴佛门的地步,我无甚后忧,只是放心不下你。上皇在生之日不多,且病势日胜一日,心情颇为忧郁。今后你切不可再起流言让他伤心!这于他现世无妨,只是有碍他往生极乐,其罪不小!”虽未明提阳木之事,然句句点中要害,使三公主伤心之极,泪流不已,几至昏迷不醒。源氏亦哭道:“昔日我甚烦听老人训斥,不料自己现在竟也训起人来!大概你现在颇烦我喋喋不休吧?”他甚觉羞耻,遂取过砚台,亲自研磨,又取出信笺交与三公主复信。岂知三公主双手发抖,悲极难书。源氏猜度:她回复相水情书时大约是潇潇洒洒,一挥而就吧!遂甚恶此人,对其怜爱之情顿失。然仍耐性教其如何措词。不久又道:“此月你已来不及上朱雀院祝寿。况二公主贺仪隆盛体面,加之你怀有身孕,倘与她齐拜贺寿,不显得相形见细吗?你的身子到那时越发难看,你父见了定然木快。但又不可如此拖延下去。你不可一味忧虑压抑,快打起精神,好生调养。”怜爱之情不觉溢于言表。
先前凡有关娱乐之事,源氏必特召柏木前去与之商量,然近来党毫不通问。虽曾虑及别人起疑,转而念道:“若与之见面,他势必视我为糊涂汉,我更无颜,况我待他亦不能心平气和。”故而他并不责怪柏木数月未来拜谒。不知情者,尚以为棺木抱病在身,而六条院亦不举办游宴之会。推夕雾大将料到些许,他想:“其中必有原因,柏木乃好色之辈,他大概不堪相思之苦吧广他竟未想到木已成舟。
转眼已至十二月。三公主将贺寿定于初十之后。六条院殿内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紫夫人尚在二条院养病,闻知六条院演习舞乐,竟难静心思,遂迁回。明石女御亦归宁于此。她子女众多,个个皆可爱之至,此次她又生一粉婴是儿,亦甚可爱。源氏整日与孙子德玩,尽享天伦之乐,试演之日,玉基夫人亦前来观赏。夕雾因先在东北院朝夕练习音乐,花散里早已听熟,故她于试演之日不曾前来。柏水未来参加,微让人扫兴。恐外人疑心,源氏只得派人前去相请。柏木谁说病重而婉言谢绝。源氏料他必是心有顾虑,不敢前来。甚怜之,便特地写信相邀。柏木之父亦劝他道:“你无大病,为何拒谢?你还是去吧?以免六条院大人误解。”柏木不便推却,遂动身前往六条院。
柏木到时,诸王公大臣们尚未到齐。源氏遂邀他进近旁屋内,放下正屋帘子,与之面晤。只见他脸色发白,双眼无神,甚为推淬。柏木身为兄长,性情较诸弟稳重敦厚,常人难与之相比。然今日却极拘束斯文。源氏暗想:“此人作公主之婿,确实无可挑剔。只是此次竟染指他人之妻,其罪天理难容。”源氏甚觉厌恶,但仍佯装亲切,说道:“无甚要事,故久不曾见面。近月来,我两处奔波,照料病人,甚是忙乱,无丝毫空闲。此间三公主欲办法事为父祝寿,然未能如愿。已近年关,诸事皆不顺畅,政只得稍奉素菜应名罢了。名日祝寿,排场本应盛大,然亦只是让上皇看看我家子孙绕堂,人丁兴旺而已。须知寿宴上是不能缺舞乐的,故命人练习舞手。惟缺指导拍子之人,我思虑甚久,除你再无他人可胜任。故我亦不怪你长久未来。”说时和蔼可亲,并无他意。柏木甚觉羞愧,竟一时语塞。稍久才道:“我亦闻知大人为病人甚是操劳。烦忙。而我亦患脚气病。近来加重,无法立足,身体亦日见衰弱。故一直闭闷家中,哪儿都未去,似与世隔绝。家父亦提及为朱雀院五十大寿隆重祝寿之事,然他自虑‘我已挂冠悬车。参与贺寿礼式,恐无合适之座。你虽官轻位低,然有鸿鹊之志,不若让父皇看看!’家父催促甚紧,故我只得抱病前去拜寿。家父知道朱雀院精通佛道,料其生活日益清静,木喜贺仪过于隆重,而崇尚简略。朱雀院深愿的只是与诸人相谈。我们应顺其所愿。”源氏早闻落叶公主为父皇大办寿宴之事,此刻又听他说是父亲主办,觉其用心甚为周到。便答道:“确实如此,世人皆以为简略乃怠慢,惟你能通情达理,识此大体。由此观之,我之见解亦对,那日后我更无甚担忧了。夕雾在朝廷虽渐成大人,然对此,素无兴趣。至于上皇,你大概并无不悉之事吧?我知他喜好百乐且颇为精通。皈依佛门,摒弃尘事之后更可潜心细赏,现在想必更加喜好了。我愿你与夕雾同心协力,教养好请学舞童子。虽有专门乐师,且颇精技艺,然不善教养,不值相托。”说时态度亲切异常。柏木悲喜交错,心中惶恐竟难畅言。他一心只望尽早离去,故无心细答。后终脱身而出。夕雾得相木之助,又添不少新装束。夕雾本已尽心尽力,用意甚详,而相木精于此道更甚夕雾一筹。
试演之日,因清夫人皆来观赏,故表演者打扮得颇为好看。贺寿之日,舞童应穿灰褐色礼服与浅紫色衬施。今日则以青色礼服与暗红色衬袍代之。三十乐人一律着白上衣。乐队设在紧邻东南院的廊房中,经假山南端走向源氏面前,边走边奏〈蛐游霞》之曲。恰逢空中洒下疏疏几片雪花,呈出一片冬尽春回之兆。梅花亦俏立枝头,含苞待放。源氏坐于厢房帘内,紫夫人之父式那卿亲王和滚黑右大臣陪坐一侧,其余皆坐于廊下。今日非正式贺寿,故未曾安排筵席,只略微招待。玉望夫人所生四公子,云居雁夫人所生三公子,萤兵部卿亲王家之两王孙儿子,四人共舞《万岁乐》。四人年岁尚小,姿态可爱之极。此四人皆出生富贵之家,长得异常清秀,打扮亦颇漂亮,观者皆觉其十分高贵。此外,夕雾大将家惟光之女典待所生二公子与式都卿亲王家的前任兵卫督,现称源中纳言公子共舞《是挑〉,玉章夫人的三公子独舞《落蹲》。此外尚有《太平乐》、《喜春乐》之类,皆由源氏族中诸公子与大人表演。日暮渐至,源氏乃命人将帘卷起,始觉另有一番美景,请孙儿容貌艳丽,舞姿优雅。此皆舞师,乐师各尽所能,尽心教练之功,兼之夕雾与柏木精心指导,故舞姿美妙,让人赏心悦目,无一处不可爱。王公大臣中年纪稍大之人颇为感动,竟至掉下泪来。式都卿亲王见此亦泪流不止,鼻子发红。源氏叹道:“年纪稍大,甚易动情流泪。柏木对我凝视微笑,让我颇觉不好意思。须知青春短暂,时光不饶人,谁都有衰老之日呢?”叹罢,竟与相木对现。柏水甚为颓丧,内心苦闷异常,亦无心欣赏如此优美舞姿。如今源氏作作醉态专提柏木之名,似开玩笑,岂知这使他更加难过。酒杯传至柏术处,他只觉头痛欲裂,只举杯略沾少许。源氏甚为不满,定要他一干而尽。棺木无奈,那局促之态竟异常优雅。
柏木心乱难耐,遂中途告退回家,身体竞一直不适。便想道:“我今日并未喝醉,何以如此?大概是心绪欠佳以致头昏眼花吧?我从不曾如此愿弱过,真无用啊!”颇自怜。但相木自此大病,父亲前太政大臣及母亲甚忧虑,颇不放心他宿于落叶公主处,便叫他迁至大臣邸内静养。奈何落叶公主舍地木得,甚为可怜。昔日太平如意之时,柏木对夫妻之情,一向漠然视之,总以为自有好转之时,放并不在意她。然此次搬迁,竟顿生悲伤,他深恐此别便成永诀。舍她不管,又于心不安,放越发难过。落叶公主之母亦甚悲伤,对柏木言道:“世事皆有惯例,可与父母别居,然夫妻决不可分离,素来如此。如今将你二人拆散,恰逢你大病,委实让人担心。你还是就此养病吧广遂动手设置帷屏,亲自看护。枯木答道:”言之有理,然我出身低微,承蒙公主下嫁,我已感激不尽,何敢再有劳于你!本望此生长寿,逐渐闻达以谢公主厚爱。岂知觉患重病,深恐如此小愿亦不能实现。念此,淮叹命薄,此叫我怎能死而瞑目!“说罢,两人哭作一团。他亦不想急搬至父母邓中。但母亲甚是担忧,派人传道:”你怎不虑及父母之心呢?我每逢不适,甚觉无聊之时,总是第一个念及你,且见你方觉心安。如今你却让我如此失望!“他母亲之恨亦在情在理。棺木对落叶公主言道:”我身为长子,素受父母厚爱,今因我抱病,他们挂念更深。我大限将尽,若再不与父母相见,则罪孽深重,死后亦难安心。我定要搬过去,你若闻知我病危,务必暗来探望,我们尚能见面。我本性甚愚,做事多有疏忽,现思之甚海。我尚以为来日方长,孰料竟如此短寿!“逐一路啼哭迁往父母邪内,只剩落叶公主独守空毛,不堪思念。
前太政大臣自迎回柏木,遂大办法事,以祈康复。柏木病虽重,但尚未恶化,只是久未进食,胃口甚环,精神不振。如此一代才人意重病在身。世人莫不叹惜,竞相前来慰问。皇上及朱雀院亦遣使问候,甚为关心。棺木父母越发悲伤。源氏大人闻知亦甚吃惊,屡次遣人慰问。因夕雾与柏水交游甚厚,故亲来拜望,忧心甚重。
十二月二十五日这回,朱雀院五十大寿如期举行。名噪一时的棺木重病在身,未能与会,其父母兄弟及家族请人亦悲哀过甚,故宴会并不能尽兴。然此事不能一拖再拖,就此搁置。源氏料想三公主心中不悦,甚怜之。庆寿之日,仍由五十处寺院诵经念佛。朱雀院所居之寺,则礼拜摩河昆庐遮那。
第三十六章 柏木
年关过后,柏木卫门督病缠卧榻,竟不见一丝好转。见父母日日为他悲伤愁叹,觉得就此离去,甚不甘心。且弃亲先去,罪不容恕。转而想随:“莫非我对此生此世尚存留恋?幼时恃才傲物,素怀远志,亦欲建功立业,位于人上。岂知天不助我,难遂我志。稍一遇事,便觉朽木可用。如此留于世间,尚有何益!只欲出家修行。但念及双亲,出家大碍。思前虑后,竟招致更多苦痛,亦无颜苟活于世。乃反思自己作茧自缚,怨别人不得。亦不可诉之于神佛,真乃命该如此!青松千岁寿,然人却不能永存此世,我不如就此而去,尚可得世人些许怜悯。且原谅于我,若那人对我暂寄同情,我便‘殉情不怜身’了。但苟且偷生,又不免恶誉流传,于我于她,均不利。如此种种,不如一死了之。但我别无过失,源氏大臣宽厚仁德,多年来每逢盛会,必招我为待,关怀备至。他必能原谅于我。”闲极孤独之时,他常反复思量,却愈觉无以聊赖,心绪怅然缭乱。痛惜此生荒谬之极,放教于此,眼泪便如泉涌,枕褥也润湿了。
一日父母等见棺木病势略为轻松,便退出病室。棺木遂趁此写信与三公主。信中道:“我病入膏肓,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料你亦早有所闻。我实在苦不堪言,但偷连我生病之因亦不知晓,原本情有可原。”那手颤抖得厉害,欲作之言不能尽抒。惟赠诗道:
“身焚青烟却长在,情迷痴心挚爱存。你总得与我说一句慰情之话呀!让我安静下来,于迷津处见得一线希望吧!”他又毫无忌惮地写了一封缠绵悱恻的信与小侍从,请求她再撮合一次,柏木的乳母为小侍从之姨母,小诗从因此自幼常进出于他家,与柏木向来熟识。虽也为这孽事怨恨于他,但闻知他余生不长,也悲恸难禁,啼哭着对三公主道:“这最后一信,公主须得答复才是。”三公主道:“我命亦甚危!人之将死,不胜悲怜,然我心中畏惧,怎敢再作此等事情。”她执意不肯回复,却并非主意坚定,惟恐他脸色难看,令其羞怕而已。无奈小侍从已将笔砚备妥,定要她写,便勉强写了。小侍从趁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将信送至柏木邸。
柏木病势愈发危重。前太政大臣便召请葛城山得道高僧,为柏木诵经念咒。此刻正在等候。近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