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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2页)

铁梨花 第二章(3)

“您不是不敲了吗?你咋答应我妈的?我妈临死让你起誓……”凤儿说一句,步子往外迈一点,像是要挣脱这道血脉关系。父亲爱孩子的母亲、爱凤儿、爱凤儿的姐姐,也爱好吃的好喝的。他最爱的就是看着女儿们和老婆跟他一块儿享受好吃的好喝的。他其实是个见什么爱什么的人,见了可爱的小猫小狗会爱得舍不得走开,见了头好牲口也会在周围欣赏半天,比买主和卖主都热闹。所以凤儿虽不是个阔人家的千金,但想要的父亲多半都给她买来。凤儿却不知应该想要点什么。人家说镇上谁谁的闺女穿了双花样时新的皮鞋,凤儿会在心里说:“要我就省省。”本来人家不去看她的麻脸。皮鞋“嘎噔嘎噔”来了,都先把她脸上的“花样”看了,再看她脚上的花样。凤儿一想到父亲有可能把他那贼性传给自己,就对父亲所有的亲热马上结了冰。

“这不是想给你多置办点嫁妆吗?”徐孝甫朝女儿一步一步又靠过去,就怕父女纽带给挣断了似的。

“我可不稀罕!”

“那也不能比你姐的嫁妆少……”

“咱回吧。”女儿拉住父亲。“你这就跟我回!”

“回不了啦!闯大祸了。你还想有个爸不想?……你不帮帮你爸,这就要没爸了!”

父亲和女儿两个人在熙攘的集市上走得分分合合,父亲一张青黄打皱的脸上全是对女儿的孝敬。

“就是那晚上和你陆叔敲疙瘩,撞了鬼,叫人逮着了……”父亲说。

徐孝甫把前后向凤儿说了:他中了埋伏。中了丘八的埋伏。某个丘八大官暗中盯上了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爸的脑袋没让他们敲了疙瘩,全仰仗你爸这点手艺……”

逮徐孝甫的人要他答应去敲一个疙瘩,不然就让他在牢里住下去。凤儿明白父亲带她出来的目的原来在于此。听姐姐凤品说过,凤儿六岁就是父亲盗墓的帮手,只是凤儿自己不知道。六岁时她站在田间一个小丘上,突然头晕目眩,身体化成水似的软,动弹不了。父亲见她小脸青了,赶紧踩着满地红薯秧跑过去,她却已经昏死过去。抱住她很久,她才有了阳气。问她怎么了,她说好像给陷进去,直往下落,下头黑漆漆的,没个底。徐孝甫在凤儿待过的地方琢磨了半天,到了晚上他想明白了。他听老人说过,阴气最重的人一站上坟头就接上了墓道的阴气,就会发癔症。墓越古,癔症发得越厉害。姐姐凤品告诉妹妹,父亲就从她站着头晕的地方下了洛阳铲,挖出了个汉代古墓,可惜给盗过了。从此父亲相信凤儿是个带三分鬼气的闺女。姐姐凤品一跟妹妹争吵,就说凤儿的姿色七分是人间的,三分属阴间的。比凤儿年长五岁的凤品对妹妹从小占据父亲不近情理的偏爱心受伤害,但凤儿很明智,她知道父亲对她偏心眼是因为她无意中做了他的法宝;他把她看成了个小合伙人,尽管他一厢情愿。。 最好的txt下载网

铁梨花 第二章(4)

“您是要我给您再昏死一回?”凤儿笑眯眯地逗父亲玩。

“你不愿意你爸蹲大狱吧?那是个旅长,说我在他地盘上盗墓!他有枪有炮有马有车;他枪炮打哪儿地盘就圈到哪儿!”

“您住大狱我天天烙油馍给您送去。”她还在逗他。

“凤儿,小姑奶奶,爸才求过你几回?拿得准的事,爸啥时劳你姑奶奶的驾?”

父女俩在镇上找了个店住下来,佯装出去各村跑着收购桐油籽。俩人知道那个跟踪的人就在不远处,所以话也不多说。徐孝甫按他预先算好的地脉、水脉、石脉,再来看山坡态势。夫人生前多病,卧的时间比坐的时间多,一张美人榻上她消磨了最后几年。大凡造墓,最好的地势是坐北朝南的罗圈椅地势。徐孝甫看了一阵,发现山梁在山凹后面,隐隐约约是个美人榻。他把方位框定下来,然后开始细细察看树群。凤儿突然发现自己对父亲正做的事深深着迷。父亲不是个简单的贼;他每掘一座墓都要先做足学问。他会一卷一卷地读书,一点一点寻访地方人物志,只要不超过五百年的墓,墓中尸骨生前的大致生活习性他都能推演出来。他告诉凤儿,他要找的这堆尸骨生前常思念江南的家乡,弹琴总弹采桑小调。又是命中缺水的人,从她字里一个淼可以看出来。

“是个娘娘?”凤儿问。

“二品巡抚夫人。”父亲回答。

“啥时葬的?”

“明朝宣德五年。”

凤儿有些懂父亲的门道了。一个受宠至极的夭折的巡抚夫人会葬在能看见或听见河水的地方。在她的墓前墓后会栽几棵江南的桑树。最后一代守墓人也是忠实主人的,他们在断了饷银几年之后,在一个大荒年离开了墓园。

应该是墓穴的地方没有任何植过桑树的痕迹。但此处的南边确实有条河,夏天水大时,水声这里也听得见。

父女俩转悠了两天,徐孝甫不时停下来,看看女儿,凤儿的脸色好好的,不是和阴间接上气息的样子。

“别看了,我头不晕。”凤儿揶揄地说。

又找了一天,那个盯梢的人都腻味了,从暗处跑出来,也不再装扮盐贩子,肚皮上掖的两把盒子炮都露了出来。这回是他说:“回吧?”他虽然是在问父女俩,样子是没商量的。他可是要急着交差了。

回到陆家坡村,徐孝甫还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隔一会儿就问一句:“会是我估算错了?”

“拉上我也没用,您老还得在大狱住下,还得我送油馍。”凤儿说。

“我估摸的事,十有*错不了……”

“爸,你说盗墓是不是也和抽大烟似的?有瘾?”凤儿这时并不是在拿父亲取乐,她发现自己和父亲在下洛阳铲启出土的时候,心在腔膛里跳得锣鼓喧天。她尝过各种喜悦,但这种掺和着惊悸、恐惧、未卜的喜悦,更合她的口味。难怪人说偷东西的人和偷情的人都不是只图偷到了什么;只要去偷,就有乐子了。

铁梨花 第二章(5)

第二天听说柳天赐中了壮丁签。刚刚做了教师的天赐按说是免役的。凤儿把父亲为她准备的嫁妆钱全拿了出来,准备托保长去行贿。保长是个和善窝囊的老头,跟凤儿说,假如她的那点大洋就够打点,事情就简单了。他暗示柳天赐不知碍了谁的事——碍了一个大老总的事,这才要破例拿他去充军。

柳天赐要随军队开拔的头天黄昏,凤儿见到了他。

“咱跑吧。”她说。凤儿可以非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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