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快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昏了,我要好好大吃一顿!”
“不行,买个面包回来吃就好。”苏小小摇头否决丹尼尔的提议。“能省则省,少花钱就是赚钱——”她看丹尼尔垮着脸,微微一笑又说:“别装那种脸!我不会管你爱吃什么;不过,我只要买面包就好。”
她现在必须开源节流、努力攒钱——是的!这是她的天性,她是只要钱不要命,爱钱超过一切的苏小小啊!
“这样行吗?小小,你光吃面包——”
“行!行!当然行!”苏小小挥挥手,打断丹尼尔的担心。
接下来几天,丹尼尔是彻底投入忙碌的工作中,专心的程度,简直可以说是狂热。苏小小也忙得很起劲,不只因为丹尼尔对工作狂热的态度影响到她,主要的,她想藉忙和工作忘掉一些什么。
可是事情却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她想忘掉的什么,时时在纷扰着她,自从那次又巧遇后,就突然时时跳现在她眼前,她越想忘,却越不可忘,也越难忘。
她并不知道沈广之的建筑事务所就在附近的大厦,原以为巧遇过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更何况沈广之对她的态度,就像一个陌生人般,她实在也没有幻想憧憬的条件。
然而,就从那天以后,她常会在午后和休息时间——或前、或后、或正午,没有一定的时间——适巧看见沈广之的身影出现在百货公司里。有时是在她要用餐的时候,有时是在她搬运东西经过大堂时,有时则在她偷闲漫逛的时刻,像约定好般地,沈广之的身影就会出现,好象他非常清楚苏小小的作息时间。
而沈广之身旁通常也都伴有和他有着同样层次气质的女郎;那些女郎或高或瘦、或时髦或端庄,美的美、引人的引人,但气质都很一致,看起来都是受过良好教育、学有所长的精英分子、上流社会人士。
其中苏小小最初在电梯口遇见的那名女郎,容貌和优雅最吸引人;也是她,最常伴着沈广之出现在百货公司。
他们的关系像亲密又非亲密,对望之间却又有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默契。时常,他们从苏小小身侧谈笑经过,正满抱着模特儿残肢断骸、或一身邋遢充满蓝领粗犷正偷闲着的苏小小,会那样陡地呆了一呆,心头隐隐剌痛。
尔后,她不只在百货公司里,就连在她下班离开百货公司、在大马路、在街道、在她必经的路上,也常常那样看到他们两个,阴暗风雨,沈广之的身旁总是伴着那名优雅雍容的女郎。
她慢慢也就死心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是爱意的火苗冒出之前,就死心了;在她连她自己心头那抹微热疼烫的火苗燃烧之前,就那样死心了,不再存有任何希望。
她不怪沈广之那样彻底绝情的漠视她,他本来就没有义务对她好;再说,她也不适合他那种温柔。虽然说,沈广之对她的这种像陌生人一样的冷漠,让她错愕过好一阵,工作时发呆、走路时失神;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模模糊糊地在抱什么期望——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彻底的死心,不再存有任何希望。
她跟沈广之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之间的阶级差异就像天梯一样,踩了一步,云端又高了一梯;而沈广之身旁的女郎,也仿佛在告诉她,她们之间的那种差异。
她并不觉得自惭形秽或自卑什么的,可是她十分明白与了解她和他们之间的那种差异;认知这点总是很残酷的,尤其当自己并没有什么辉煌多采的光丽,反而处在黑暗的最低层。
虽然苏小小早明白自己在受轻视的现实,但是沈广之和他身旁的女郎才真正教她认清自己的卑微,她竟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充满活力地只为赚钱不顾一切,那样不在乎一切地只爱钱、攒钱。
她的心被某种飘忽的阴影围困住,她不怎么了解那是什么,也不明白它到底从何而来,她任由那阴影飘忽困扰,再慢慢等它沉淀。一切都结束了,她不应该再有任何困扰。
是的,一切在未开始前就结束了,她也死心了。她想起从小支撑她度过无数艰难日子的梦想,呆滞多日的双眼,慢慢又重新发出了光。
她还是不明白沈广之带给她的那些迷惑是什么,但她决心拋在一边不去理它,她是苏小小啊!那个只爱钱、赚钱、嗜钱胜过一切的苏小小啊!
其实,那迷惑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有爱,才会患得患失,才会自惭形秽,才会在乎起自己好不好,才会耿怀彼此之间的差异,才会否定自己的存在形式和价值,才会那样在意对方对自己的观感,才会挑尽自己一切的缺点而烦恼担忧,才会失神发呆而心头发热、发烫像发烧,才会受打击而心痛、而退却、而死心。
然后,绕了一圈,连自己都不知所以然地又重新回到起点上最最初始的那个自己。
所以,苏小小把一切拋开,满脑子重新只是钱,整天只为钱算计,死命的攒钱存钱,又是那个“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见钱眼开的守财奴。
在她工作快结束时有天下午,她和丹尼尔从地下二楼的储藏室找出一堆废弃不用的海绵和泡泡纸,丹尼尔想用那些东西布置出沙漠和海浪的夏天景象。橱窗陈列设计随时求新求变,即使公司不要求,设计师通常也会在一段时间内,就某个范围做适度的改变,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然后再从众人的反应,思索更新、更引人入胜的点子。
他们搭乘载货专用电梯上楼,准备将东西拿到一楼的仓库室,一路上苏小小还跟丹尼尔有说有笑,活力像是非常充沛,谁知一踏出电梯,她突然身子一软,像溶化一般软趴趴地倒下去,手中的东西,散了一地。
“小小!小小!你怎么了?”丹尼尔吓坏了,一时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小!”他非常紧张,一边猛摇着苏小小。
太平门内这时窜出一个人,双手一抄,抱起苏小小说:“我的车在外头,快送她上医院,跟我走!”
丹尼尔张惶得全无主张,只得随那个人作主;那人快步出去,一边问道:“怎么会突然昏倒?她最近是不是工作太过劳累?还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小的身体一向非常好,”丹尼尔抹掉虚汗说:“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哎!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这样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