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霆终于挂断了最后一通电话,捏了捏鼻梁骨,面前的六张A4纸已经全部写满,最后落笔的那张上面写着几个名字。
这份名单上有画展当天东、南、北三条通道的安检执勤人员中直属市局的六个人,第七个名字被红圈圈了出来。
余霆看着那个名字静默了很久。
他本来是想挨个找这些人谈话的,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邓钥”这个名字出现在名单里就已经足够解释很多事情了,他那天在北大门安检处站岗,聂新城的车也停在北大门附近,基本可以确定邢卓就是带着罹博盛从北大门离开的。
忽然,手机响了一下。
余霆拿起手机,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玻璃墙是完全透明的,外面走廊上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很多整夜出外勤的人都陆续回来,还有华融旗下有可疑的人都被带回来问话了。
余霆把玻璃墙的百叶窗帘放了下来,免得外面的人老是往里面瞅。
黎纵身上的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余霆放轻脚步走上去,刚捡起毯子想给他盖上,突然就被睡梦中的人抓住了手臂往下一拽。
余霆结结实实扑在黎纵的身上,想爬起来还被黎纵勒住了腰,慌张道:“这是局里。”
百叶窗帘放下来之后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从里面能清楚地看到外面走廊上人来人往,而且那扇门一推就开,随时都会有人进来,他们两个这样叠在一起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但黎纵就是不让他起来,余霆也不敢嚷嚷,无奈道:“你…”
没想到他一开口,黎纵就嘬了他一口,还一脸深沉地望着他。
余霆猛地怔住了,瞳孔里满是错愕,还没回过神就被黎纵勾着脖子拉进了怀里。
余霆挣扎了两下:“别闹了,这是工作场合。”
“对不起。”
他听到黎纵说。
“??”余霆有些莫名,“你哪儿对不起我?”
黎纵紧紧抱着余霆不让他起身,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声线带着惺忪的喑哑:“先前是我不好,我的心太乱了,我想不出两全的办法,也不知道怎么取舍,我知道我的逃避会给你造成伤害,但是我还是把你一个人扔在空房子里,你怪我,是应该的。”
“…………”余霆没想到黎纵会突然说这个,一时不知道接什么。
黎纵眸色黯淡,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视线却仿佛穿过了钢筋水泥:“不止这些,我自己被绊住了,还想拉着你止步不前,可是余霆……”
余霆在他耳边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不知道。”黎纵执着道,“我就是自私,我怕你出事,怕你走得太远我就追不上了,我怕你离开我,我怕……”他说着有些哽咽,声线更低了,“怕你不需要我。”
胸膛贴着胸膛,余霆察觉到了黎纵胸腔里的颤抖,轻唤了他一声:“黎纵……”
黎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知道吗,你说你一直都是在利用我,我很愤怒,可是慢慢我又开始害怕,原来我只要失去利用价值,就要失去你了。”
余霆猛地动了一下,但黎纵把他抱得太紧,他赶紧解释:“不是你理解的这样,那天在高邮,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瞎编的,你知道的,我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只选了你。”
黎纵低低地笑了一下:“还好你选了我,不然……”
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侯小五死了,沈栋被杀,罹博盛遇害,余霆变节……那一切他根本无法接受,而那一切都在余霆的一念之间。
幸好的是,余霆选择的是他。
黎纵一想起余霆在山洞里跟他说的那些话就害怕得无所适从,他从来不知道余霆心里原来有那么多的委屈,还一次又一次责怪他乱跑,责怪他轻举妄动,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把余霆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他只想余霆按照他的想法做,他一边把余霆一个人扔在家里,一边要余霆足不出户,一边什么都不做,一边还埋怨余霆把他逼得太紧。
他可能真的太累了,但他不敢替自己找借口,他的不安全感和控制欲一定让余霆委屈了很久。
黎纵把脸埋进余霆的颈窝里,湿热的体温让他有些鼻子发酸。
黎纵很乱,那些复杂的情绪也很难说。
余霆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颗粒:“笨蛋,我要是真想跟邢卓走何必等到今天,是你让我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不选你还能选谁。”
黎纵的脸贴着余霆的脖颈,声音闷闷地:“我想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我做到了吗?”
他急于向余霆证明自己,不惜非法取证,铤而走险,整件计划就像一个套环,但凡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差错,不仅计划任务全盘皆输,黎纵也会面临相当严重的处罚,上军事法庭都是轻的。
但是除了冒险,黎纵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