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侯爷又在看那个毫无绣工可言的丑荷包,气呵。
她绣过几十个荷包给相公,他从不贴身收藏,那日心念起,趁相公昏睡,她偷出颖儿做的荷包,本想替他的荷包改个式样,心想,换了花色,把自己叠在他心版中央,颖儿的身影会自他心中逐渐淡去吧。
岂知,荷包里面,满满的相思豆,满满的红心在桌面上滚动,他爱颖儿的心……仍然鲜红……固执的他,怎不教人咬牙?
她怨怼、恨极,几番挫折,气恨难当。
想纪颖的牌位端坐在钟离家大祠堂,想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掳获了相公的全部心思,她怎能不妒忌,怎能不诅咒纪颖永世不超生?
“公主,有事?”他温和却疏离。
“听说相公找到神医,把皇兄的病治好了。”暂且放下仇怨,她端起贤淑笑容。
“是。”
“听说那位神医是个年轻姑娘?”宫里来的消息,凡与相公有关,她都不放过。
“是。”
“听说她聪明慧黠,相当受欢迎。”
“对。”
“我还听说,她拒绝母后的赏赐,不愿入宫为御医?”
“她对名利看得淡薄,且闲云野鹤惯了,不习惯宫中拘束。”
“相公和神医姑娘很熟?”熟得知她闲云野鹤、淡薄名利?玉宁两道细眉拢起,不安扩大。
是很熟,从第一次见面,他便觉得她熟悉,而从她的故事里,他认识了她的真性情。
他没回答,望住窗外的相思树,魂魄飞过后宫红墙,飞过重重长廊……漂亮的弧线勾上他嘴角。
她回眸,看见,心惊。
他在笑,不是敷衍、不是表面作戏,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她以为他这辈子再不会笑了,她以为除了腹中胎儿,再没人可以让他敞心开怀。
是那位神医姑娘把快乐带给他吗?他是为着她而快乐?会否,他的心情打开,是为着另一名女子?是不是,他只爱懂得医术的女人?
恐慌升起,几度仓皇,一个纪颖已教她揪心,怎能再出现一个女神医,她的序位要往后排过多少轮,相公才看得见她的委屈?
不行,她得在事前阻止这一切,不让旧事重演。
第四章
乾清门分前后,前为朝、后为庭,朝为文武百宫参拜、皇帝处理国家大事处,后宫嫔妃太监均不得入朝,就连未满十四岁的皇子想入朝也得皇帝下旨,方可走入乾清门。
庭即为皇帝嫔妃居处,分东宫、西宫、中宫……共有九千多个房舍,后宫佳丽何止三千。
东宫养心殿里,皇后满身的绫罗绸缎,手抚一柄玉如意,桌上摆着一座象牙雕成的宝塔西洋钟,发出答答答的声响。
皇帝座边,皇太子与钟离宇渊分旁站立,曲无容站在皇帝身前,低头,抿唇,丝帕下,悄悄打起呵欠。
这时辰她通常不见客的,她该在床上好好安睡养足精神,偶尔不安分,躺在草地上、枝桠间休憩,总之,不该打起精神见任何人。
“曲姑娘,听说你拒绝赐婚?”皇帝开口。
“是。”她视线对着皇帝,没有惊惧与敬畏。
“为什么?”皇帝审视她。有趣,小姑娘居然不怕自己。
“曲无容无德无貌,怎能入宫为妃?倘若太子想娶妃,自当从新选秀女当中挑选。”
“曲姑娘忒谦了,姑娘品德高尚,谦和自抑,兼之才学高超,这些,皇后对朕提了又提,至于容貌……”皇上顿了顿,道:“曲姑娘可否掀起丝帕,让朕一睹芳颜。”
轻握拳,曲无容蹙眉。
宇渊看见,骑虎难下了,她不该对皇上说谎,这叫欺君大罪,一个弄不好会杀头的。
正当宇渊急着该怎么替她解围同时,只见曲无容抬起纤纤玉指,取下丝帕,然后,他听见皇帝、皇后、皇太子倒抽气声。
那是张美艳的脸,但左颊处两道一长一短疤痕自右耳划到下巴,新生的红色肉芽沭目惊心。